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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如熔金,泼洒在这片死寂的风蚀岩群。

岩石是惨白的,像是被千年风沙啃噬殆尽的巨兽骸骨,嶙峋地指向苍穹,投下片片扭曲的、如同鬼魅舞蹈的阴影。空气是灼热的,吸进肺里都带着砂纸摩擦的质感,可在这片岩群深处,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仿佛地底深处渗出的幽冥气息。

李不言站着,身形挺拔如岩群中唯一活着的树。

树是活的,但他的气息,却比这些岩石更冷,更寂。

他的黑衣在热风中纹丝不动,仿佛隔绝了这片天地间所有的喧嚣与死意。他的目光,比沙漠夜晚的寒星更冷,更锐利,正遥望着沙丘方向那几具正来的诡异干尸。

它们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在沙面上滑行,姿态扭曲,步伐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规律,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干瘪的皮肉紧贴着骨骼,勾勒出非人的轮廓,空洞的眼眶里,幽绿色的鬼火跳跃着,燃烧着对生者无尽的憎恶。

沙魅......赵老三的声音有些发干,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这位在边军血火中滚过十几年的老卒,脸上也刻满了凝重。他不怕死,但这种超乎常理的邪祟之物,总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寒意。他想起了军中老卒口耳相传的沙漠传说,关于那些被风沙吞噬,又因怨念而复生的怪物。

驼车的纱帘微微晃动,苏芸冉的声音从中传出:李...李大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信赖。这一路行来,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衣青年,早已成了所有人心中无形的支柱。她的指尖微微发凉,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一枚温润的玉佩,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家族覆灭那一夜的硝烟与血腥味。

李不言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安心。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有些人,不需要言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承诺。

下一刻,他动了。

身形如电,已不足以形容其速。更像是夜色中一道撕裂虚空的黑色闪电,几个起落间,数十丈距离便被轻易掠过。他所过之处,连那灼热得扭曲空气的日光,都仿佛黯淡下去,一股无形无质,却能让万物归墟、心魂冻结的弥漫开来。

寂灭刀意!

这不是杀气,杀气是沸腾的,是暴烈的。而这股意,是冰冷的,是绝对的与。空气在这股意的笼罩下,变得粘稠,仿佛凝固的琥珀,连风沙的呼啸声都似乎被吞噬、消解。这是一种近乎的领域,是生与死的界限在他脚下模糊。

那几具滑行而来的干尸,猛地停下了。它们眼眶中的幽绿鬼火剧烈跳动,显示出一种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它们干瘪的爪子疯狂扭曲,发出喀啦喀啦的骨骼摩擦声,口中的怪响也变得急促而尖锐,仿佛遇到了天敌。它们被操控的意志在发出进攻的指令,但源自灵魂本源的对的恐惧,却让它们僵直在原地。

李不言面对这些可怖的邪物,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右手抬起,并指如刀。

没有拔刀。

对付这些被邪气驱动的傀儡,还不配让他腰畔那柄名为的刀出鞘。

那柄刀,饮过的血,或许比这些干尸见过的生灵还多。

凌空,一划!

动作简单,直接,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仿佛不是在面对择人而噬的妖邪,只是在拂去眼前的一点尘埃。

一道凝练至极的黑色刀气,应指而出!

这刀气,并非真气的光华,而是更接近于的显化,是二字的具现。它无声无息,掠过虚空,连光线似乎都被其吞噬,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短暂存在的、比最深沉的夜更暗的轨迹。那是死亡的轨迹,是终结的显化。

刀气,掠过了冲在最前面那具干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干尸前扑的动作僵在半空,挥舞的爪子距离李不言的衣襟只有三寸,却仿佛隔着天涯,再也无法寸进。它身上缠绕的阴冷邪气,如同沸汤泼雪,发出的刺耳声响,疯狂地消散。那干瘪的躯体,从被刀气掠过的额头开始,如同经历了千百年岁月的风化和腐朽,无声无息地寸寸碎裂,化作一蓬极其细腻的黑色粉末,被热风一吹,便洋洋洒洒地飘散开来,再无痕迹。

一刀!不,甚至算不上一刀,仅仅是一道凌空的指风刀气,便让这具令边军老卒都心悸的,彻底湮灭,归于虚无。

剩下的几具干尸,那幽绿鬼火剧烈闪烁,竟然后退了一步!它们没有灵智,只有操控者的意志和吞噬生者的本能,但此刻,那源自本能的恐惧,压过了一切。

李不言却在这一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不对!

这些干尸身上的阴冷邪气虽然浓郁,但更像是一层外衣,是弥漫的水汽,而非源头。真正的、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精准操控着这些傀儡的核心气息,并非来自沙丘之后,而是......来自他们身后,这片刚刚被当做避难所的风蚀岩群深处!

那气息,更隐晦,更阴毒,如同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正吞吐着信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

声东击西!

这些看似凶猛的干尸,不过是吸引他离开,分散他们注意力的诱饵!真正的獠牙,早已隐藏在这片迷宫般的岩石阴影之中,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心念电转间,李不言豁然转身!

小心岩群!他的厉喝声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凝滞的空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凛冽的警告。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已如一道被强弓射出的黑色箭矢,以比去时更快数倍的速度,折返冲向商队和官兵所在的区域!

赵老三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对危险的嗅觉敏锐得如同沙漠里的狐狼。李不言的警告入耳,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收缩,嘶声大吼:防御!背靠岩壁!注意头顶和缝隙!快!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命令不可谓不准确。

然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算计得更深,出手更快,更狠!他们像是最有耐心的猎人,早已布好了陷阱,只等猎物踏入最致命的环节。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队伍左侧响起,如同利锥,刺破了刚刚组织起来的防御阵型,也刺穿了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发出惨叫的,是一名背靠着粗壮岩柱,正紧张望向沙丘方向的年轻官兵。他或许才刚刚入伍不久,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或许怀里还揣着家乡姑娘送的绣帕。此刻,他脸上的惊恐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扭曲。对未来的憧憬,对故乡的思念,都在这一瞬间,被极致的痛苦碾碎。

只见他脚下的那片阴影——那片在烈日下本该最不起眼的、岩柱根部投下的狭窄阴影——猛地活了!一只漆黑的、覆盖着冰冷鳞片的利爪,毫无征兆地从中探出!那爪子不大,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指尖锋利如钩,闪烁着金属般的幽光,更带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腐蚀性黑气!

利爪如电,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年轻官兵的脚踝!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牛油上,皮肉接触黑气的瞬间,便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坚韧的军靴和里面的绑腿如同纸糊般被蚀穿,紧接着是皮肉、筋骨!森白的骨头瞬间暴露出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那黑气仿佛有生命般,沿着腿骨向上蔓延,吞噬着一切生机。

年轻官兵只发出了那一声短促的惨叫,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便从阴影中传来,猛地将他往岩柱底部的狭窄缝隙里拖拽!的骨裂声清晰可闻,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扭曲的姿势,被硬生生塞进了那不过尺许宽的缝隙之中!仿佛那阴影之后,连接着某个贪婪的、只为吞噬而存在的胃袋。

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当旁边的同伴惊骇地望去时,原地只留下一滩迅速变得黢黑、散发着恶臭的鲜血,以及......半截齐踝而断、已然焦黑的小腿。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热风吹过岩隙发出的呜咽,以及那滩黑血冒泡的轻微声响,刺激着每一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视觉和嗅觉的冲击,远比任何言语的恐吓更令人胆寒。

小六子!一名年纪稍长的官兵目眦欲裂,悲吼一声就要冲过去。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新兵,昨天还在腼腆地问他边关的月亮是不是真的比较圆。

别动!赵老三的声音嘶哑,带着血丝,他一把拉住那名冲动的士兵,眼睛血红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嶙峋怪石投下的、如同张牙舞爪妖魔的阴影,不想死就别散开!背靠背!快! 他的心在滴血,但他更清楚,此刻任何的散乱和冲动,都会导致全军覆没。

他的警告,再次被接踵而至的攻击所淹没。

几乎在年轻官兵被拖入缝隙的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那些看似坚固的岩壁后方、头顶悬石的阴影里、脚下沙土突然塌陷的坑洞中——猛地窜出了七八道黑影!

这些黑影,不再是动作僵硬、散发着腐臭的干尸。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全身笼罩在紧身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夜行衣中,与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只有一双双暴露在外的眼睛,冰冷,空洞,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如同沙漠中最冷血的毒蛇。他们手中握着的是淬了剧毒的短刃、飞镖、铁蒺藜,刃口泛着蓝汪汪或者幽绿色的光芒,一看便知沾之即亡。

他们的身法诡异得不像人类,更像是贴地滑行的鬼魅,动作迅捷如电,却又悄无声息。攻击角度刁钻狠毒,专挑人视野的死角、防御的薄弱处下手。而且彼此之间配合默契,有人主攻,有人策应,有人偷袭,俨然一套训练有素、只为杀戮而存在的阵法。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阴冷、邪异,与昨夜废墟中埋伏的那些杀手,以及操控干尸的那股源头气息,同出一辙!这是一群被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目的明确,效率极高。

目标明确——赵老三这位指挥官,苏芸冉所在的驼车,以及刚刚落地、气息未匀的李不言!他们要斩首,要制造最大的混乱!

保护小姐!管家苏全的眼睛瞬间红了,目眦欲裂。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厚背朴刀,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陡然挺直,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悍勇,带着残存的三名苏家护卫,死死护在驼车周围。苏家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小姐是最后的希望,他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能让小姐再受伤害!

叮叮当当!

刀光闪烁,暗器破空。金属交击的声音密集得如同骤雨打芭蕉。

一名黑衣杀手如同鬼影般欺近,手中淬毒短刃直刺苏全咽喉,另一人则从侧翼甩出三枚幽蓝的飞镖,射向驼车的窗口!苏全怒吼一声,朴刀舞动如轮,格开短刃,却对那刁钻的飞镖力有未逮。眼看飞镖就要射入车内,旁边一名护卫奋不顾身地扑上,用身体挡住了毒镖!

毒镖入肉,那护卫连哼都未哼一声,脸上瞬间笼罩一层黑气,直挺挺地倒地身亡。他甚至来不及留下遗言,只有瞪大的双眼,望着这片残酷的沙海。

老张!苏全痛呼,刀法出现一丝紊乱,另一名杀手的短刃已趁机在他臂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汩汩涌出,伤口周围立刻传来麻木感。毒!他心头一沉,动作不免又慢了几分。

另一边,赵老三陷入了苦战。他军中战刀大开大合,招式简单直接,却势大力沉,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一名杀手试图凭借诡异身法近身,被他抓住破绽,怒吼一声,战刀带着破风声拦腰斩去,竟将那杀手连人带手中的短刀劈飞出去,撞在岩壁上,骨断筋折,眼看活不成了。边军的悍勇,在这一刀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另一名杀手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视线死角,手一扬,一道幽绿色的寒星直射他肋下空门!赵老三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那枚淬毒短镖就要钉入他的身体!他甚至可以闻到那镖上传来的甜腥气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冰晶碎裂的轻响。

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芒,自驼车纱帘后电射而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击在那枚幽绿毒镖之上!

毒镖被撞得偏离方向,的一声钉入旁边的沙地,瞬间将周围沙土染黑一片,滋滋作响。

是苏芸冉出手了!

车内,苏芸冉脸色微微发白,指尖萦绕着一缕未散的寒气。她并非柔弱无力的大家闺秀,苏家的血脉中,流淌的也不仅仅是商贾的精明。只是,这份力量,她很少动用,也不愿动用。

赵老三惊出一身冷汗,趁势回刀护住周身,大吼道:结圆阵!长兵器在外!快!

官兵们强压着恐惧,依令而行,背靠背组成一个紧缩的防御圈,长枪对外,总算暂时遏制住了杀手们神出鬼没的偷袭。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绝望,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阴影吞噬的,会不会是自己。

而此刻,被三名顶尖杀手成品字形围在中心的李不言,面临的才是真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这三名杀手,与攻击赵老三和苏全的那些,显然不在一个层级。他们动作更快,气息更凝练,出手更狠,配合也更天衣无缝。三柄淬毒短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分取李不言的咽喉、心口、后腰,角度刁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封死了他所有可能闪避的路线。刃身上蕴含的阴毒暗劲,如同毒蛇的毒牙,尚未及体,便已让人皮肤感到刺骨的寒意。

他们显然是这批杀手中的精锐,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代价,格杀这个最具威胁的黑衣刀客!

面对这足以让江湖上一流高手饮恨的围攻,李不言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那是一种见惯了生死,看淡了杀戮的漠然。

或许,在他领悟真意的那一刻起,这世间大多数的纷扰与杀伐,在他眼中,都已失去了意义。生也好,死也罢,不过是宇宙间能量的一种转换,一种形态的变迁。

直到一柄毒刃,几乎要触碰到他背后的衣衫。

直到另一柄毒刃,带起的腥风已经拂动了他额前的发丝。

他的眼神,才骤然一冷。

冷的不是愤怒,不是杀意,而是一种绝对的,对生命的漠视,对存在的否定。仿佛这些扑来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些碍眼的、需要被清理的障碍。

找死。

两个字,很轻,却像是从万载寒冰中挤出来,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

然后,他拔刀了。

锵——

没有嘹亮的刀鸣,只有一声极其短暂、沉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摩擦声。像是地狱之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那柄一直悬在他腰畔,名为的刀,终于出鞘。

刀身并非亮银,也非玄黑,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它出现的刹那,以李不言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时间与空间都仿佛被强行剥离了出去!

喧嚣的喊杀声,暗器的破空声,兵刃的交击声,痛苦的惨嚎声......所有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连那灼人的日光,照射到这片区域,都似乎变得黯淡、凝滞。光与声,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那抹暗色刀光,如同黑夜本身降临,带着终结一切、令万物归寂的意韵,无声无息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的一记横斩!

没有凌厉的刀风,没有刺目的光华。

但刀光过处,空间仿佛被划开了一道平滑的、黑色的裂隙!那是通往虚无的通道,是永恒的安眠。

那三名杀手凌厉无匹、配合默契的攻势,在这道黑色裂隙面前,如同撞上了一堵不可逾越、代表着绝对终结的死亡之墙!

咔嚓!咔嚓!咔嚓!

三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他们手中那百炼精钢打造、淬有剧毒的短刃,如同遭遇了天敌,寸寸断裂,碎片尚未落地,便已失去所有光泽,化为凡铁。

他们催谷到极致的护体真气,在那暗色刀光面前,比阳光下的肥皂泡还要脆弱,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

三名杀手眼中那冰冷空洞的神色,第一次被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取代。那惊骇才刚刚浮现,甚至来不及转化为绝望......他们或许到死都不明白,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刀法。

暗色刀光已然掠过。

没有鲜血喷溅,没有内脏横流。

刀气中蕴含的真意,在斩断他们身体的同时,便已将他们伤口处的所有生机彻底剥夺、湮灭!断面处无比平滑,呈现出一种焦黑的、如同被天雷轰击过又或被地狱之火灼烧过的碳化状态。

三截残躯,保持着前冲和攻击的姿态,僵立了刹那,然后才沉闷地、几乎是同时地,摔落在滚烫的沙地上。没有挣扎,没有抽搐,因为在刀光及体的瞬间,他们的生命,连同他们存在的痕迹,便已被彻底。

李不言收刀。

归鞘,那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领域也随之消散,外界的喧嚣和热浪重新涌来。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众人的幻觉。

他看也没有看脚下的三具残尸,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尘埃。身形再动,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岌岌可危的驼车旁。

一名黑衣杀手刚刚凭借诡异的身法,绕过了苏全的防御,毒刃如毒蛇吐信,直刺纱帘之后!他甚至已经看到了纱帘后那模糊的、窈窕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

刀光再闪。

依旧是那般沉寂,那般黑暗。

那名杀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保持着前刺的姿态,头颅却已离开了脖颈,高高飞起。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即将得手的狰狞,但那狰狞已彻底凝固。无头的尸身晃了晃,栽倒在地,断颈处依旧没有鲜血,只有一片焦黑。

李不言的加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万载寒冰。

瞬间,战局扭转!

他那诡异的、无视防御、触之即死的刀法,那恐怖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寂灭刀意,让剩下的杀手们攻势为之一滞。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的情绪。他们可以无畏死亡,但这种彻底的、连存在都被抹去的,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那是对他们信念和认知的彻底摧毁。

赵老三压力大减,趁机怒吼着指挥官兵结阵反击,刀枪并举,终于将杀手的攻势彻底压制,稳住了阵脚。绝处逢生的希望,让这些残存的官兵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一根最高、最陡峭的风蚀岩柱顶端,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壁虎,悄无声息地紧贴着岩石的阴影。

他全身同样笼罩在黑衣中,但材质似乎更为特殊,几乎与灰白的岩石融为一体。他并未参与下方的任何攻击,只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冰冷的目光穿透距离,死死锁定着下方那辆华丽的驼车。

他是这群杀手的头领,气息也是所有人中最阴冷、最深沉的一个。仿佛他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是死亡的代名词。他甚至有名字,在某个见不得光的世界里,他被称为,他的毒,从未失手。

他的手中,扣着一枚奇特的暗器。那暗器形如蛇信,狭长而带有分叉,通体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幽绿色光芒,光芒流转,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动。暗器周围,空气都微微扭曲,散发着一股甜腥中带着腐臭的怪异气味。这暗器名为,据说被它过的人,连魂魄都会消融。

他在等待。

等待下方混乱达到顶点,等待那个黑衣刀客被短暂牵制,等待驼车防御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疏漏。猎人的耐心,总是最好的。

他在等待一个绝对必杀的机会。

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车内的苏芸冉!那个身上可能藏着巨大秘密,或者牵连着巨大利益的苏家小姐。

就在李不言连续格杀数名杀手,身形微顿,气息转换的那电光石火的刹那!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这是高手也无法完全避免的瞬间。

岩柱顶端的杀手头目,动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如同融化的蜡像般,从岩柱顶端滑落,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残影。下坠的过程中,他扣着那枚蛇信暗器的手,微微扬起,幽绿光芒骤然大盛!所有的杀意,所有的功力,都凝聚在这一击之上!

时机、角度、速度,都妙到毫巅!

这一击,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蕴含的阴毒气劲,足以洞穿金石,更可怕的是其上附着的剧毒,据说乃是由七七四十九种西域奇毒炼制而成,中者无救,血肉消融,顷刻毙命!

暗器未发,那股凝练到极点的杀意和腥臭毒气,已经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驼车!苏芸冉在车内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冰冷,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苏全感到一阵心悸,想要回防,却被两名杀手死死缠住,自身难保。赵老三怒吼着想要掷出战刀,却距离太远,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

眼看那幽绿的蛇信,就要如同死神之吻,射入驼车之内!一切都似乎已成定局。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不言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越了混乱的战场,穿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迎上了那名杀手头目冰冷残酷的视线。

四目相对!

无形的气势,在空中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连光线都为之扭曲。

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杀机,在这无声的交锋中,骤然提升到了极致,几乎要凝结成冰冷的实体,将这片风蚀岩群,彻底化为生死立判的修罗场!

杀手头目的动作,因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极致意志的目光交锋,出现了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终极消亡的恐惧。

而这一点凝滞,对于李不言而言,已经足够。

他的手,再次按上了的刀柄。

暗色,即将再次降临。

这一次,它的目标,是那条自以为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

刀未出鞘,意已先行。

那是一种比黑暗更深的黑暗,比寂静更沉的寂静。

影蛇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不是兴奋,而是恐惧。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引以为傲的杀意冰消雪融。但他毕竟是影蛇,西域最可怕的杀手之一。在生死关头,他的身体本能快过了思考。

幽绿色的蛇信暗器终于脱手!

它不是直线飞行,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活物般扭动着,绕过所有可能的拦截,直取驼车窗口!暗器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出嘶嘶的声响。

几乎在暗器脱手的同一瞬间,李不言的刀也出鞘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只有一道比夜色更浓的暗色轨迹,后发先至,精准地拦截在蛇信暗器的必经之路上。

暗色与幽绿在空中相遇。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细微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

那枚凝聚了影蛇毕生功力和数十种奇毒的,在那道暗色轨迹前,竟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迅速消散、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仅如此,那道暗色轨迹在湮灭暗器后,去势不减,直取尚在半空中的影蛇!

影蛇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想要闪避,却发现四周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实质的琥珀,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代表死亡的暗色,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

暗色掠过。

影蛇感到一阵极致的冰冷,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身体从空中坠落,但在落地之前,就已经开始分解、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当他最终摔落在滚烫的沙地上时,已经化作一滩黑色的灰烬,连人形都难以辨认。

杀手头目,影蛇,死!

剩下的杀手们目睹这一幕,终于彻底崩溃了。

连他们心中如同神魔般的首领,都在那个黑衣刀客面前不堪一击,他们还有什么胜算?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还活着的五六名杀手立刻作鸟兽散,想要逃离这片死亡岩群。

但李不言既然已经拔刀,又岂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他的身形再次动了。

这一次,他不再停留在一个地方,而是化作了一道在岩群中穿梭的黑色闪电。每一次闪烁,都有一名杀手无声无息地倒下,化作焦黑的残躯。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当李不言终于停下手,回到驼车旁时,岩群中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杀手。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区域,只有风穿过岩隙的呜咽,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赵老三看着眼前这一幕,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虽然知道李不言很强,但强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这根本不是武功,这简直是神魔般的手段!

苏全捂着受伤的手臂,看着李不言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他原本还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有些疑虑,但现在,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

驼车内,苏芸冉轻轻松了口气,但握着玉佩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她知道,危机还远未结束。这些杀手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对手,还隐藏在更深的阴影中。

李不言收刀入鞘,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赵老三身上。

清点伤亡,尽快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血腥杀戮与他无关。

赵老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他转身开始指挥幸存的官兵清点伤亡,救治伤员。这一战,他们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可谓伤亡惨重。

李不言则走到影蛇化作灰烬的地方,蹲下身,仔细查看着什么。

苏芸冉从驼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李大哥,发现什么了吗?

李不言从灰烬中捻起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黑色碎片,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西域黑巫教的阴傀术,结合中原唐门的用毒手法。他淡淡道,看来,我们的对手不简单。

苏芸冉的脸色微微一变:黑巫教?他们不是已经在三十年前被剿灭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不言站起身,目光望向远方的沙海,更何况,有些东西,本就从未真正消失过。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隐藏在沙漠尽头的更大风暴。

就在这时,一直在照顾伤员的赵老三突然惊呼一声:李公子,你快来看!

李不言和苏芸冉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一名重伤的官兵正躺在沙地上,他的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奇怪的是,伤口中流出的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

更诡异的是,尽管受了如此重的伤,这名官兵却依然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他这是怎么了?赵老三声音发颤地问道。

李不言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这名官兵的状况,眉头渐渐皱起。

他不是受伤,李不言沉声道,他是被了。

种傀?苏芸冉不解。

一种邪术,将活人炼制成傀儡,平时与常人无异,一旦被激活,就会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李不言解释道,看来,杀手们早在袭击开始前,就已经在我们中间埋下了棋子。

他的话音刚落,那名原本重伤垂死的官兵突然猛地坐起,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朝着最近的赵老三扑去!

赵老三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扑中!

就在这时,一道暗色刀光闪过。

那名被种傀的官兵动作戛然而止,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李不言缓缓收刀,目光冷峻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检查所有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被种傀的人。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心底升起。

他们忽然意识到,最危险的敌人,或许不是那些明刀明枪的杀手,而是隐藏在身边的、看似亲密的同伴......

岩群中的杀机,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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