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给巴尔的雨季总带着一股铁锈味。苏丹赛义德站在王宫的了望塔上,看着港口里最后一艘明朝商船起锚——船身两侧还留着弹孔,帆布补丁摞着补丁,像个满身伤痕的老兵。三天前,这艘船冒着欧盟扶持的莫桑比克军队的炮火,把最后一批水稻种子运进港,船长周德兴的胳膊被流弹削去一块肉,却笑着说:“苏丹放心,只要明船还能出海,就断不了你的种。”
可现在,连周德兴都得走了。
“苏丹,莫桑比克的人又在边界集结了。”侍卫长哈桑喘着气跑上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料——那是亲明部落的图腾,被钉在边境的木桩上。“他们说,再不退兵归顺,就烧了我们的稻田。”
赛义德的手指掐进了望塔的木栏里,指甲缝渗出血珠。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明朝使者的情景:那人穿着青布官袍,蹲在沙地里教农民插秧,说这叫“占城稻”,一年能收三季。那时桑给巴尔的人还靠挖木薯充饥,现在粮仓里的稻米堆得比人高,孩子们终于不用再啃树皮。
“我们的火炮呢?”他问。
哈桑低下头:“只剩三门能用了。欧盟给莫桑比克运来了新炮,射程比我们远一倍,昨天试射的时候,炮弹都落到王宫前的广场上了。”
赛义德转身往塔下走,石阶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王宫的议事厅里,长老们正吵得像炸开的马蜂窝——穿白袍的宗教长老捶着桌子喊:“该和欧盟谈!他们说只要我们交出明朝商人,就给我们修铁路!”穿铠甲的将军一脚踹翻椅子:“忘恩负义的东西!去年旱灾,是谁用船队运来的救济粮?是明朝!”
吵到最后,所有人都看向赛义德。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粒金黄的稻种,是当年明朝使者亲手交给他的,说:“种下它,就像种下希望。”
“备船。”他说,“我要亲自去明朝的据点。”
明朝在非洲的据点设在蒙巴萨,是个用青石垒起来的堡垒,周德兴的船队平时就泊在这儿。赛义德的小船躲过莫桑比克的巡逻艇,靠岸时,裤脚都湿透了。堡垒的城门开着,守兵却一个个脸色灰败——墙上的箭靶插满了箭,却没几支中靶心。
“周船长呢?”赛义德问。
守兵指了指堡垒深处的作坊,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周德兴正光着膀子抡大锤,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把铁块砸得火星四溅。“苏丹怎么来了?”他丢下锤,用布擦着手,“莫桑比克的人又打过来了?”
“我需要火炮。”赛义德盯着他的眼睛,“还要士兵。你们的皇帝答应过,会帮我们。”
周德兴沉默了。他从怀里掏出封电报,纸角都被汗泡软了:“朝廷的回电。北美那边在打仗,暂时抽不出兵力,只让我们‘固守待援’。”
“固守?”赛义德的声音发颤,“我的稻田明天就要被炮轰了!我的人民会重新挨饿!”
“那也不能投降。”周德兴捡起块铁屑,“你知道莫桑比克的人在他们占领的地方干了什么吗?把农民都赶到种植园里种棉花,谁要是敢种水稻,就砍手。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归顺,是你的土地和人。”
作坊外忽然传来号角声,守兵慌慌张张跑进来:“船长!莫桑比克的船队来了,黑压压一片,至少有二十艘!”
周德兴抓起墙上的刀:“苏丹,你带妇孺进地窖。哈桑,把我们仅剩的五门炮推到城头。”他看向赛义德,眼神像淬了火,“记住,明朝的船或许会晚,但绝不会不来。只要我们守住这堡垒,守住那些稻种,就有希望。”
炮声在黄昏时响起。莫桑比克的炮弹像冰雹一样砸在青石墙上,碎石混着血沫溅得到处都是。赛义德蹲在地窖里,听着头顶传来的轰鸣,身边的孩子们吓得直哭。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攥着半块米饼,那是早上从家里带的,现在还舍不得吃。
“这是什么?”她问赛义德。
“是米饭做的。”他说。
“以后还能吃到吗?”
赛义德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地窖的木板缝里渗进火光,外面传来哈桑的嘶吼:“他们登城了!杀啊!”
不知过了多久,炮声忽然停了。赛义德推开地窖门,一股硝烟味呛得他直咳嗽。城头上,周德兴正扶着垛口往下看,肩膀上插着支箭,却咧着嘴笑。
“看!”他指着海平线,“那是什么?”
赛义德眯起眼。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串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是船队!船帆上的“明”字在夕阳下红得像血。
“是郑和号!”周德兴大喊,“是朝廷的援军到了!”
后来赛义德才知道,那支船队本是去印度运香料的,接到周德兴的急报,管带廖永忠拍着桌子改了航线:“朝廷的话要听,但百姓的命更要保!”他们甚至没带足弹药,就这么硬闯了过来。
莫桑比克的船队见势不妙,掉头就跑。廖永忠站在船头,一箭射穿了对方旗舰的帆绳,大笑道:“告诉那些欧盟的人,明朝的地界,不是他们能撒野的!”
那天晚上,蒙巴萨的堡垒里升起了篝火。周德兴给廖永忠看他胳膊上的伤,廖永忠给周德兴看他带来的新炮——炮身上刻着“大明永乐年制”。赛义德把那粒稻种埋进堡垒的土里,哈桑和孩子们围着看,谁也没说话。
“朝廷的援军很快会到更多。”廖永忠喝着椰酒,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滴,“皇帝说了,非洲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谁要是敢欺负朋友,我们就把他的船凿沉,把他的炮砸烂!”
赛义德看着篝火,忽然明白明朝的使者为什么说稻种是希望。希望不是等来的,是像周德兴这样带伤打铁的人,像廖永忠这样改道救援的人,像那些守着粮仓不让敌人靠近的士兵,一点点拼出来的。
第二天,桑给巴尔的农民们扛着锄头回到田里,把莫桑比克人埋下的地雷挖出来,当成敲核桃的锤子。他们在被炸坏的田埂上重新插秧,嫩绿的秧苗在风里晃啊晃,像无数只举着的小手。
赛义德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的海。那里,更多的明朝船队正在驶来,帆影连成一片,像一片移动的陆地。他知道,亲明国家的困境还没结束,但只要这稻种能发芽,希望就永远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