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发拉底河的晨雾裹着沙砾,打在明军的藤牌上沙沙作响。沐晟蹲在摩苏尔城的断墙上,指尖划过城砖上的箭簇痕迹——那是昨夜萨法维骑兵射来的土耳其箭,箭头淬过骆驼粪,带着股刺鼻的腥气。
“将军,奥斯曼的使者又来了。”陈武的甲胄上还沾着霜,手里捏着封烫金的羊皮信,“说是联合了波斯北部的白羊王朝、亚美尼亚公国,还有阿拉伯半岛的几个酋长国,要咱们三日内撤出两河流域,否则……”
“否则便要让咱们尝尝联盟军的厉害,是吗?”沐晟接过信,羊皮纸边缘的金线在晨光下闪着冷光,“他们倒是会挑时候,正好赶在咱们的粮队过沙漠的空当。”他忽然笑了,将信往城砖上一磕,“去告诉使者,明军的营盘,从来只凭刀剑说话。”
陈武刚转身,断墙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萨法维王朝的老将伊斯梅尔勒着马缰,身后跟着两百名披挂着锁子甲的骑兵,马蹄踏在碎石上,甲片撞击声像冰雹砸在铁桶上。“沐将军,”老人的胡须上挂着冰碴,波斯语说得铿锵有力,“奥斯曼人许了我库里姆山的铜矿,可我更信你们的瓷器比铜矿靠谱。这联盟是假的,白羊王朝的汗王早就暗地里跟我递了消息,说奥斯曼人想借联军之手耗咱们的兵力。”
沐晟挑眉:“所以老将军是来送人情的?”
“是来做交易的。”伊斯梅尔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地图,手指重重戳在摩苏尔城西的峡谷,“联盟军的粮草藏在这儿,由亚美尼亚人的重甲兵看守。我带三百人佯攻他们的前营,你们趁机烧粮,事成之后,我要十箱景德镇的薄胎瓷。”
“成交。”沐晟拍了拍老人的胳膊,触感坚硬如铁,“不过不用烧,咱们有更好的法子。”他回头对陈武喊,“让神机营把硫磺和硝石按比例混好,装在陶罐里——记住,要留个透气的细口。”
三日后的黎明,联盟军的营盘像条灰黑色的巨蛇,盘踞在底格里斯河沿岸。奥斯曼的弯刀兵列在最前,头盔上的羽毛在风中簌簌作响;白羊王朝的骑兵裹着毛毯,在沙地上烤着羊肉,油脂滴在火上,腾起阵阵白烟;亚美尼亚的重甲兵则守在峡谷入口,甲胄反射着晨光,像一群移动的银山。
“沐将军,他们的阵脚扎得挺稳。”陈武举着望远镜,镜片上沾着露水,“奥斯曼的将领塞利姆站在高台上,正指着咱们的方向说话呢,看那样子挺得意。”
沐晟正低头给陶罐缠引线,闻言抬头望去。塞利姆果然站在土台上,猩红的披风扫过身边的亲卫,手里的权杖重重顿地,像是在发号施令。“得意不了多久。”他将最后一个陶罐封好,递给身边的士兵,“告诉各队,听到伊斯梅尔的号角声,就把陶罐往峡谷里扔,不用瞄准,扔进去就行。”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是伊斯梅尔的信号。只见萨法维的骑兵像股红流,卷着烟尘冲向联盟军的前营,马背上的火绳枪“砰砰”作响,子弹打在奥斯曼人的盾牌上,溅起朵朵火星。
“就是现在!”沐晟一声令下,明军士兵立刻将陶罐推下峡谷。那些混着硫磺的陶罐在地上翻滚,细口处很快冒出黄绿色的烟雾,顺着峡谷的气流往联盟军的粮囤飘去。
起初,亚美尼亚的重甲兵以为是普通火罐,挥着长矛去挑,可那烟雾沾在甲片上,竟像附骨之疽般散不去,吸进肺里更是又辣又呛。一个士兵忍不住扯掉头盔咳嗽,呛得眼泪直流,手里的长矛“哐当”掉在地上。
“是毒烟!”塞利姆在高台上看得真切,气得将权杖摔在地上,“亚美尼亚人干什么吃的!快把粮囤移到上风口!”
可已经晚了。烟雾顺着风向弥漫,联盟军的阵脚瞬间乱了。奥斯曼的弯刀兵想冲出去,却被呛得直不起腰;白羊王朝的骑兵勒着马,马蹄在原地打转,不敢往前;最惨的是那些守粮囤的士兵,抱着粮袋往高处跑,却被烟雾裹住,一个个瘫在地上咳嗽不止。
“老狐狸,这招比放火狠多了!”伊斯梅尔的骑兵在阵前盘旋,看着联盟军乱成一团,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下塞利姆该知道,明人的智慧比弯刀厉害!”
沐晟站在断墙上,看着陈武带着骑兵冲下峡谷,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回头一看,竟是白羊王朝的汗王带着亲卫来了,头盔上的宝石在烟雾中闪着光。“沐将军,”汗王翻身下马,手里捧着个镶金的马鞍,“我愿归附大明,这马鞍是一点心意,还请将军笑纳。”
沐晟刚要开口,却见塞利姆带着残兵往西北方向逃,便对陈武喊道:“别追了!守住粮囤要紧!”转头对汗王道:“马鞍我收下了,但归附不是靠礼物,是靠真心。以后你们的商队过摩苏尔,明军分文税不抽。”
汗王眼睛一亮,立刻叫人去通知自己的部落,把藏起来的香料都运到明军的贸易站。
傍晚的峡谷里,烟雾渐渐散了。明军士兵正清点缴获的粮草,谷堆上插着的联盟军旗帜被踩在脚下,取而代之的是明黄色的“明”字旗。阿里抱着个陶罐,闻了闻里面残留的粉末,皱着眉问:“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既没毒死人,又比毒药管用。”
“是硝石和硫磺的混合气,”沐晟正在给伊斯梅尔装瓷器,闻言笑道,“呛人不致命,正好用来对付重甲兵——他们甲胄厚,跑不快,呛得没力气了,跟活靶子没两样。”
伊斯梅尔抱着个薄胎瓷碗,对着夕阳照了照,碗壁薄得能看见自己的胡子:“这碗轻得像羽毛,却比钢铁还结实,难怪奥斯曼人眼红。”他忽然压低声音,“塞利姆跑回安卡拉了,据说要请苏丹亲征,将军可得多备些这‘烟雾弹’。”
沐晟望着夕阳下泛着金光的底格里斯河,忽然对陈武道:“让文书记下来,今日之战,用了多少硝石硫磺,下次多备三倍。”他摸了摸怀里的羊皮地图,指尖划过波斯湾的位置,“等苏丹来了,咱们就在海上会会他。”
夜色降临时,贸易站的灯亮了。白羊王朝的商人送来一筐筐香料,萨法维的工匠在修补明军的甲胄,亚美尼亚的铁匠则围着李师傅,请教烟雾弹的配比。沐晟坐在篝火旁,看着这混杂着各种语言的热闹场面,忽然觉得,这比单纯的胜仗更有滋味——就像这篝火上炖着的羊肉汤,波斯的香料、大明的姜蒜、当地的羊肉,炖在一口锅里,反而熬出了最特别的味道。
陈武端来一碗汤,忽然指着远处的海面:“将军你看,咱们的船队来了!”
沐晟抬头,只见夜色中,十几艘明军战船正顺着洋流驶来,船帆上的“明”字在月光下隐约可见。他舀了一勺汤,热气模糊了眼镜,却清晰地看见,那些船帆的影子,正一点点织成一张横跨东西的网,把不同的土地、不同的人,都拢在了一起。
这场仗,赢的不止是粮草和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