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岳不群收服林家,并将其产业纳入华山体系的精妙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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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福州,林家宅邸。
昔日的气派与繁华已被一片狼藉所取代,断壁残垣间,家仆们正默默地清理着血迹与废墟,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烟尘气息。
一间尚算完好的偏厅内,林夫人面色苍白地躺在软榻上,气息虽弱却已平稳。岳不群以精纯的紫霞真气为其护住心脉,总算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林震南“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岳不群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岳掌门!救命大恩,没齿难忘!林某……林某悔不该当初,未能听从掌门四月前的警醒之言,以致酿成今日惨祸,连累这许多无辜性命……” 说到痛处,他已是老泪纵横。
岳不群上前一步,伸手将林震南扶起,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总镖头不必如此多礼,更不必过于自责。岳某出手,并非全为侠义。说到底,救你林家,亦是救我华山自身。”
林震南被扶起,闻言不由得一怔,面露疑惑:“岳掌门此言……林某愚钝,还请明示。”
岳不群目光扫过这残破的厅堂,坦然道:“实不相瞒,我华山派近年来人才凋零,各项用度已是入不敷出,艰难维持。岳某观福威镖局生意遍布数省,堪称日进斗金,早已心生向往。”
林震南此刻已是惊弓之鸟,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口道:“原来如此!岳掌门对我林家恩同再造,区区钱财算得了什么!林某这就清点林家所有产业、银钱,尽数献与华山,以报掌门大恩!” 在他看来,能用钱财换取平安和岳不群的庇护,已是万幸。
然而,岳不群却缓缓摇头,目光落在林震南身上,意味深长地道:“林总镖头误会了。岳某看上的,并非你林家的钱财,而是……你这个人。”
“我?”林震南更加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
岳不群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忙碌收拾的景象,声音平静地分析道:“林总镖头是聪明人,当知经此一役,福威镖局的局面已截然不同。以往,各地绿林豪强、江湖势力,看在你祖父林远图公‘辟邪剑法’的赫赫威名上,对福威镖局礼让三分。可如今,余沧海已亲手戳破了这层虎皮。”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林震南:“从今往后,江湖上无人再会畏惧那‘绣花枕头’般的辟邪剑法。福威镖局的生意,必将一落千丈。甚至,无需余沧海再来,只需一些二三流的角色,也敢来踩上一脚,分一杯羹。你林家这偌大的基业,已成无根之萍,怀璧其罪。”
林震南听着岳不群条分缕析,脸色愈发灰败,颓然低头。他知道,岳不群字字珠玑,句句属实。失去了武力威慑的福威镖局,就像一头失去了利齿和爪牙的肥羊,迟早会被群狼分食。相比之下,岳不群以正道掌门之尊,肯与他商议,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见林震南已然明白处境,岳不群这才抛出真正的意图:“所以,岳某想请林总镖头,携福威镖局全体,并入我华山派。你可为我华山外门长老,依旧全权掌管镖局一切事务,岳某及华山内门,绝不随意干涉。每年,我只派弟子前来核对账目,抽取部分收益,以补华山用度之缺。不知林总镖头,意下如何?”
“外……外门长老?”林震南闻言,先是惶恐,连忙摆手,“林某何德何能,武功低微,岂敢担此华山长老之位?实在是……”
岳不群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谦辞,淡然道:“长老不过是个名号。重要的是,从今往后,福威镖局的镖旗上,可绣上华山派的标记。这江湖上,想要动我华山派产业的人,总得先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五岳剑派的雷霆之怒。如此,你林家这押镖的基业,方可真正保全,甚至……借此东风,更上一层楼亦未可知。”
这番话,彻底说到了林震南的心坎里。他此刻最需要的,正是一个足够硬的靠山!一个能震慑宵小,让他能够继续安稳经营下去的强大背景!华山派,五岳剑派之一,“君子剑”岳不群的名头,正是再合适不过的金字招牌!
想通此节,林震南不再犹豫,再次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下,声音激动而诚恳:“掌门思虑周详,恩同再造!林某……不,属下林震南,拜谢掌门!我林家欠下掌门大恩,无以为报!”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仅仅如此还不够稳妥,心思一转,连忙又道:“属下那不成器的犬子平之,自幼便对华山剑法仰慕不已,常言华山乃名门正派,剑术通神。恳请掌门念其一片赤诚,收入门下,哪怕做个端茶递水的记名弟子,也是他天大的造化!”
林震南的算盘打得极精:自己只是个外门长老,关系还不够紧密。若儿子能成为岳不群的亲传弟子,那林家与华山派便真正绑在了一起,成了一家人。届时,谁再想动福威镖局,就不仅仅是与一个外门长老为敌,更是打华山掌门亲传弟子的脸面!这层关系,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岳不群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林震南这点心思?他心中其实颇为不愿。林平之的资质他前世便知,实在稀松平常,心性也算不上佳,收为弟子,于华山武学传承并无益处,反而可能是个拖累。但此刻,他需要的是林震南死心塌地地为华山经营财源,需要的是彻底稳住并消化林家这块肥肉。
权衡利弊,岳不群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做出了妥协:“也罢。既然林长老有此心意,岳某便破例一次,收林平之为记名弟子。望他日后能勤学苦练,莫要堕了我华山名声。”
林震南闻言,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多谢掌门!多谢掌门!平之,快!快过来叩见师尊!”
一直惴惴不安站在一旁的林平之,此刻也是激动万分,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大礼。
至此,福州林家惨祸,以林家全面并入华山派,林震南出任外门长老掌管镖局,林平之成为掌门记名弟子而告终。岳不群兵不血刃,不仅化解了林家危机,更将为华山派带来了一个稳定而庞大的财源,复兴之路,终于迈出了坚实而关键的一步。而暗处,封不平与成不忧的行动,更是让青城派元气大伤,短期内再无暇他顾。岳不群重生后的第一局棋,可谓大获全胜。
一月后,福州城。
福威镖局门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较之以往更添几分声势。那面崭新的镖旗上,除了原本的“福威”二字,更在醒目处绣上了苍劲有力的华山标记,迎风招展,向所有往来之人宣告着此地已易主。
岳不群亲自坐镇福州月余,不仅稳定了林家残局,更在镖局重新开张的典礼上亲自露面。他紫袍玉冠,言辞恳切又暗含锋芒,向汇聚而来的各路江湖人物、商贾代表明确宣告:自即日起,福威镖局正式归于华山派麾下,由原总镖头林震南任华山外门长老,全权主持镖局事务。
有“君子剑”岳不群亲自背书,有五岳剑派之一的华山派作为后盾,原本因林家遭难而观望甚至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顿时偃旗息鼓,甚至有不少人主动前来示好道贺。福威镖局的招牌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借着华山派的威名,隐隐有重振之势。
待福州诸事安排妥当,根基稳固之后,岳不群便不再停留,与封不平一起,带着新收的记名弟子林平之,悄然踏上了返回华山的路途。
一路无话,待到一行人抵达华山山脚时,时节已近腊月。凛冽的山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吹拂着岳不群的紫袍与长须,他抬头望了望那巍峨耸立、白雪覆顶的玉女峰、朝阳峰,心中涌起一股与半年前下山时截然不同的踏实与豪情。
华山派主殿“正气堂”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岳不群安然坐于主位,身旁是闻讯早早在此等候的宁中则。她看着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的夫君,美眸之中异彩连连,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有掩饰不住的钦佩与自豪。
在下首两旁,分别坐着封不平与成不忧。封不平依旧沉默寡言,但眉宇间那股郁结二十年的戾气已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成不忧,换上了干净的华山派服饰,刮净了胡须,虽不复当年锐气,眼神却不再浑浊麻木,隐隐有了几分生气。
宁中则看着这原本绝难同处一室的剑气二宗师兄,此刻竟能安然坐于堂下,心中感慨万千。她举起茶杯,向着封不平与成不忧方向示意,语气真诚而欣慰:“封师兄,成师兄,欢迎回归华山。剑气二宗能摒弃前嫌,实乃我华山派中兴之兆!师妹在此,以茶代酒,敬二位师兄!”
封不平与成不忧亦举杯回礼,虽未多言,但那份时隔二十年的认同感,已然在无声中流淌。
宁中则的目光再次落回岳不群身上,柔声道:“师兄,这短短半年,你远赴福州,不仅解决了困扰我华山多年的钱粮匮乏之忧,更难得的是,竟能化解与剑宗师兄们数十年的恩怨,请得他们重归华山,使我派实力大增!师妹……真是佩服得紧。”
她这番话发自肺腑。回想半年前,华山派内忧外患,人才凋零,财政拮据,前途一片黯淡。而岳不群此番下山,犹如潜龙出渊,一番运筹帷幄,竟将死局盘活!如今,财源已开,高手回归,华山派颓势尽扫,俨然焕发出新的生机!
岳不群感受到师妹目光中的崇敬与柔情,心中亦是舒畅。他微微一笑,谦和道:“师妹过誉了。此乃天佑华山,亦赖封师弟、成师弟深明大义,以及林总镖头鼎力相助。非岳不群一人之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众人,语气变得沉稳而坚定:“如今根基稍稳,然前路依旧漫漫。嵩山之威胁未除,五岳并派之危机仍在。我等还需同心协力,勤修武艺,光大华山门楣,方不负历代祖师之期望!”
接着岳不群目光扫过正气堂内众人,最后落在宁中则身上,语气转为凝重:“师妹,此番福州之行,虽侥幸功成,却也暴露出我华山一派极大的短板。”
他指尖轻轻敲击座椅扶手,沉声道:“消息闭塞,耳目不灵!余沧海潜入福州多时,暗中布置,我竟需亲至方能察觉端倪;青城派内部生变,亦需靠他人之力方能牵制。若我华山自有灵通耳目,何至于如此被动,险些错失良机,甚至为人所乘?”
他看向宁中则,眼中是绝对的信任与托付:“此事关乎我华山未来生死存亡,必须即刻着手解决。师妹,我要你亲自负责,动用一切可用资源,筹建我华山自己的情报系统。”
他略一沉吟,朗声道:“此机构,便命名为——天枢阁!”
“‘天枢’乃北斗七星之枢纽,有执掌关键、指引方向之意。愿我华山天枢阁,未来能如北斗天枢,洞察江湖毫末,为我派指明前路,趋吉避凶!”
宁中则闻言,神色一肃,立刻领会了此事的重要性。她如今对岳不群已是心悦诚服,更兼掌管华山内务多年,心思缜密,正是负责此事的最佳人选。她当即起身,英姿飒爽地拱手领命:
“师兄放心!此事关乎华山命脉,中则必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以往难得的底气与从容,微笑道:“如今我华山有了福威镖局这条财路,银钱方面宽裕许多,筹建这‘天枢阁’,至少不必再为经费发愁。我会尽快物色可靠人手,先在五岳势力范围及南北要冲设立暗桩,铺设信息网络,定不负师兄所托!”
岳不群满意地点点头,宁中则的干练从未让他失望。有了稳定的财源支撑,又有了明确的方向,他相信,以宁中则的能力,这天枢阁必能很快初具雏形。
封不平与成不忧坐在下首,虽未言语,但眼中也流露出赞同之色。他们经历过剑气内耗的苦楚,更深知江湖险恶,一个强大的门派,绝不能是聋子瞎子。岳不群此举,高瞻远瞩,确是中兴之主应有的气魄。
岳不群安排完“天枢阁”之事,目光转向了下首的封不平与成不忧,语气沉稳而笃定,开始落实他整合华山力量的下一步棋。
“封师弟,”他看向封不平,履行了当初在终南山崖的承诺,“先前答应你,回归华山便可重建剑宗别院,如今是时候了。”
他抬手指向殿外云雾缭绕的群峰:“玉女峰东侧那座朝霞峰,地势险峻,气象万千,正合剑宗锐意进取之意。待会儿你便从宁师妹那里支取银钱,尽可去山下聘请能工巧匠,在朝霞峰上选址,重建剑宗别院!一应规制,由你定夺。日后,剑宗传承与弟子培养,便全权交由你了。”
封不平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动容。他站起身,对着岳不群郑重一拱手,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沉声道:“是,掌门师兄。” 这声“掌门师兄”比起之前,少了几分隔阂,多了几分认同。重建剑宗,不仅是一个承诺的兑现,更是剑气二宗真正走向融合的象征。
岳不群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成不忧,这位曾在潼关养马二十载的剑宗高手。
“成师弟,”岳不群语气严肃起来,“华山派欲要振兴,门规戒律、内外安危,不可不严。我意,新设执法堂,便由你执掌。”
他看着成不忧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继续道:“弟子人选,就从如今派内的三十余名弟子中择优选拔,务求公正严明,不徇私情。执法堂职责有二:其一,负责华山各峰日常巡守、警戒,确保门派根基之地固若金汤;其二,”
岳不群语气加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我华山派‘保境安民’之责重新担起来!这二十年来,我华山势微,对华山周边地界的宵小之辈疏于清理,以致良善受欺。你执法堂成立之后,首要任务,便是肃清华山方圆百里内的匪患与邪道势力,重振我华山在此地的声威!”
成不忧霍然起身,腰杆挺得笔直,眼中燃烧着沉寂二十年后重新被点燃的火焰。执掌刑罚,清扫寰宇,这正合他刚直不阿的性子,更是对他能力的极大信任。他抱拳躬身,声音洪亮:“谨遵掌门之令!成不忧必以手中之剑,护华山安宁,靖地方太平!”
安排完这两件关乎华山未来架构与外部环境的大事,岳不群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布局落定后的从容。他转向宁中则,语气温和了许多:“师妹,派中弟子们近日修炼进境如何?”
宁中则含笑答道:“劳师兄挂心,弟子们还算勤勉。这个时辰,他们应当在演武场用功。”
岳不群点了点头,站起身,拂了拂紫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好,你们各自去忙吧。我去演武场看看孩子们。”
说罢,他对着封不平、成不忧微微颔首,又给了宁中则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迈步走出了正气堂,朝着远处传来隐隐呼喝与剑器破风之声的演武场走去。
封不平与成不忧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振奋与决心,随即也向宁中则拱手告辞,各自去筹备剑宗别院与执法堂之事。
宁中则看着岳不群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荡下来的大殿,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师兄归来后,这华山,终于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她轻轻握了握拳,也转身离去,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尽快将“天枢阁”的架子搭起来。
华山派的机器,在岳不群的掌控下,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
岳不群信步朝着演武场走去,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略显落拓不羁的剑风呼啸之声,其间还夹杂着细微的酒液晃动声。他循声望去,只见在演武场一角的老松树下,大弟子令狐冲正一手提着个酒葫芦,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另一手则握着一柄长剑,随着酒意,身形略显踉跄,但剑招挥洒间,却自有一股随性而至、不拘一格的灵动机变,隐隐然竟将几式华山基础剑法使得别开生面。
岳不群悄然驻足,隐在廊柱的阴影里,静静观瞧。他看着令狐冲那因酒意而微红的脸庞,那带着几分落拓却又难掩飞扬神采的眉宇,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前世,这个他最为看重、资质最佳的大弟子,最终却因种种阴差阳错、理念不合,与自己渐行渐远,乃至反目成仇,成了他心中一大憾事,亦是华山派莫大的损失。
如今重活一世,再看令狐冲这“离经叛道”的练剑方式,岳不群的心境已截然不同。他不再觉得这是怠惰放纵,反而从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超脱于刻板套路,更贴近剑法本质“意”的灵性。
见令狐冲一套剑法使完,虽步伐虚浮,但几个关键变招却妙至毫巅,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终于从阴影中走出,轻轻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演武场一角响起。
令狐冲闻声一惊,猛地回头,见是师父岳不群,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就想将手中的酒葫芦藏到身后,动作匆忙间,险些将葫芦掉在地上。
“师……师父!”他连忙站直身体,脸上因酒意和窘迫显得更红了。
岳不群看着他这副模样,却没有如往常般立刻沉下脸训斥,反而脸上带着一种令狐冲从未见过的、温和而复杂的笑意,缓步走近。
“冲儿,不必藏了。”岳不群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令狐冲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
岳不群目光落在他那试图藏起的酒葫芦上,淡淡道:“为师并非一味反对你饮酒。”
这话更是让令狐冲大为意外,他狐疑地看向岳不群,以为自己听错了。
岳不群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我反对的,是你这般毫无意义、只求一醉的牛饮。若饮酒只为麻痹心神,放浪形骸,那到最后,你非但不能驾驭酒意,反而会沦为杯中物的奴隶,迷失了本性,蹉跎了岁月。这,绝非饮酒之道。”
令狐冲本就是个灵慧不羁之人,听闻此言,非但没有因被教训而沮丧,反而被岳不群话语中那“饮酒之道”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他忍不住开口,带着几分试探和急切问道:“师父,您说……喝酒还有学问?那……那该怎么喝才算有学问?”
岳不群也不回应他,而是指尖拂过石案上溅落的酒渍,自言自语的说道。
山西杏花村,窖藏七年又三月。取水当在清明雨后,用的是汾河上游三丈深的冰泉。
令狐冲捧着瓷盏的手一颤。去年深秋他确曾扮作挑夫混入杏花村,那日细雨绵绵,酒坊老掌柜须发皆白,说这坛酒是给女儿备的嫁妆。
杜康造酒时,以桑叶承露为引。岳不群斟酒的动作行云流水,酒线在空中划出新月弧光,蜀中烧春用糯米,西域葡萄酒取天山雪水,绍兴黄酒必要鉴湖水。你可知为何华山之巅的松针雪水,酿不出杏花村的绵长?
松涛声忽然静了。令狐冲凝视盏中涟漪,忽见师父广袖翻飞,三滴酒珠凌空而起,在枯枝残雪间折射出七彩光晕。汾河地脉带三分铁腥气,酒曲要用晋北红高粱。岳不群振袖收势,酒珠分毫不差落回盏中,好比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看似绵软,转折处暗藏罡风。
银壶微倾,绛红色液体注入第二盏。岳不群指尖轻叩盏沿,金石之音惊起寒鸦:这是吐鲁番的赤霞珠,酿酒人祖上是龟兹乐师。西域人酿葡萄酒,要在陶罐里埋三年,开坛时需以胡笳伴唱。令狐冲喉头微动,酸甜滋味在齿间炸开,恍惚看见大漠孤烟里驼铃摇晃。
最后一盏酒色清透如水,岳不群忽然并指为剑,剑气激得松针纷落如雨。武夷山下梅酒,采晨露未曦的青梅。数十根松针悬停酒面,竟排成北斗七星之形,青城派的松风剑法,起手式也是这般飘忽难测。
日头攀上玉女峰时,令狐冲发现衣襟上的酒渍已凝成霜花。岳不群收拢木匣,雪地上忽现八道剑痕,深浅不一的沟壑组成一个字。酒气已散,剑气当凝。
令狐冲怔在原地,手中的竹筒一声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那个向来不苟言笑、严苛至极的君子剑,此刻竟在教他品酒?
岳不群指尖轻点,三滴酒珠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瓷盏。汾河地脉带三分铁腥气,酒曲要用晋北红高粱。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令狐冲心头狂跳。这哪里是在说酒,分明是在讲剑!那三分铁腥气不正是华山剑法中铁锁横江的精髓?
师父......令狐冲喉头滚动,声音有些发颤。他忽然想起去年腊月,自己因偷酒被罚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夜。那时的师父,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绛红色的葡萄酒注入第二盏,岳不群的声音带着几分追忆:西域人酿葡萄酒,要在陶罐里埋三年,开坛时需以胡笳伴唱。令狐冲只觉得眼眶发热,师父这是在告诉他,真正的剑客,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心境的升华。
最后一盏青梅酒,岳不群并指为剑,松针悬停酒面排成北斗七星。令狐冲再也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知错了!他声音哽咽,往日只知贪杯误事,却不知酒中竟有如此天地......
岳不群扶起他,目光中带着令狐冲从未见过的温和:冲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今日与你说这些?不待回答,他已继续说道,酒如人生,剑似性情。你天性洒脱,本不该被条条框框束缚。但放纵需有度,洒脱需有节。
令狐冲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来师父并非不懂他,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引导他。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岳不群——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子剑,而是一个真正理解他的长辈。
令狐冲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快步走到练剑坪中央,长剑出鞘,剑光如虹。往日里总觉得束缚的华山剑法,此刻竟觉得格外顺畅。剑锋划过之处,松针纷纷而落,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原来如此!令狐冲眼前一亮,师父说的汾河地脉带三分铁腥气,不正是铁锁横江这一式的精髓?他手腕一抖,剑势陡然一变,原本生硬的转折处竟多了几分圆融。
接下来的日子里,令狐冲仿佛换了个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剑,直到月上中天才肯休息。他不再偷偷摸摸地喝酒,而是光明正大地向师父请教酒道。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坐在思过崖上,一边品酒一边琢磨剑法。
而此时的岳不群,正独自坐在朝阳台上。七盏青铜灯依旧摆成北斗阵势,只是灯芯已经换了七次。他闭目凝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令狐冲品酒论道的情景。
酒如人生,剑似性情......岳不群喃喃自语。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来太过执着于二字,反而束缚了本心。紫霞神功讲究浩然正气,可若连本心都不敢直面,又如何能真正做到?
想到这里,岳不群只觉得胸中豁然开朗。他起身走向密室,在门口留下一道手谕:闭关半月,任何人不得打扰。
密室内,岳不群盘膝而坐。紫霞真气在体内流转,却不再是以往那般循规蹈矩。他回想起那日与令狐冲品酒时的洒脱,真气运转竟也随之变得灵动起来。
原来如此!岳不群眼中精光一闪,紫霞神功讲究浩然正气,可这不该是死板的教条,而应是发自本心的气度!
真气在经脉中奔腾,岳不群只觉得浑身舒畅。往日里总觉得滞涩的几处关窍,此刻竟如水到渠成般贯通。紫霞真气不再局限于固定的运行路线,而是随着他的心意流转,时而如江河奔涌,时而如溪水潺潺。
半月后,岳不群走出密室。他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洒脱。紫霞真气在他周身流转,竟隐隐有紫气东来之象。
恭喜师父神功大成!令狐冲远远就感受到师父的变化,连忙上前行礼。
岳不群微微一笑:冲儿,这半月你可有长进?
令狐冲挺直腰板:弟子每日勤修不辍,已将铁锁横江白虹贯日两式融会贯通。
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今日为师便传你紫霞神功入门心法。
令狐冲闻言大喜,连忙跪下叩首。岳不群扶起他,语重心长道:记住,习武之人,既要守规矩,也要懂得变通。紫霞神功讲究浩然正气,但这不该是束缚,而应是发自本心的气度。
夕阳西下,师徒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岳不群望着天边的晚霞,心中感慨万千。这一次闭关,不仅让他的紫霞神功突破到新的境界,更让他对武学、对人生有了新的领悟。
而此时的令狐冲,正沉浸在师父传授的心法中。他忽然明白,师父这些年的严苛,其实都是为了今日的突破。这种被信任、被重视的感觉,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努力练功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