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药王谷庇护的山峦叠嶂,西行的路途渐渐变得开阔、荒凉。植被稀疏,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官道年久失修,车辙深陷,两旁偶见风化严重的界碑,刻着模糊的地名。
陆平步履沉稳,斗篷遮面,气息内敛得如同一个行走在商道上的普通旅人。他并未刻意加快速度,而是以一种近乎匀速的步伐前行,每一步踏下,都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产生着微妙的共鸣。枯荣真罡在体内如江河般无声流转,青金古木虚影的根系,正通过这种持续的行走,尝试着感知这片陌生土地下地脉的律动。
初时,药王谷周边地脉的温和厚重感尚存。但越往西行,脚下的“脉动”便越发显得粗粝、燥热,如同沉睡巨兽不甚平和的呼吸。空气中蕴含的灵气也变得稀薄而驳杂,夹杂着砂砾的粗糙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气息。这与药王谷温润丰沛、生机勃勃的地脉灵气截然不同。
“西漠…果然不同。”陆平心中暗忖。他尝试着运转枯荣真意去汲取、适应。荣盛之意艰难地捕捉着砂砾深处残存的、极其微弱的草木生机,以及大地本身的厚重承载之力;枯寂之意则悄然消磨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燥热死气与侵入体内的细微沙尘。这个过程比在药王谷困难数倍,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寻找泉眼,但每一次成功的汲取与转化,都让枯荣真罡对这片土地的“理解”加深一分,那无形的根系似乎也在这粗粝的环境中,变得更加坚韧。
十数日后,一片浩瀚无垠、接天连地的土黄色,彻底取代了地平线上所有的色彩。
真正的西漠,到了。
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扑面而来,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部最后一丝水分。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如同凝固海浪般的沙丘,在毒辣的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气。天空是刺眼的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只有一轮白炽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风是这里的主宰,时而低吼,时而咆哮,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形成恐怖的沙暴墙。
陆平将斗篷裹得更紧,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他体内枯荣真罡流转的速度悄然加快,在体表形成一层极其微薄、却异常坚韧的青金色光晕。这光晕并非硬抗风沙,而是巧妙地引导着风沙的流向,如同礁石分流激流,将大部分冲击卸开。同时,枯寂之意不断消磨着试图侵入毛孔的燥热死气,荣盛之意则从随身携带的少量水囊和特制的辟谷丹中,汲取着维持生机的必要水分和能量。
行走在沙丘之上,松软的流沙极大地消耗着体力。陆平却步履依旧沉稳,每一步踏下,足底枯荣真罡微吐,接触沙面的瞬间,一股微弱的“荣”意渗入,让脚下极小范围的流沙瞬间变得凝实、稳固,如同垫了一块无形的石板。脚步抬起,那微弱的真罡便随之消散,沙粒恢复流动。这技巧看似微不足道,却让他在松软的沙地上如履平地,节省了大量体力。
日升月落,星辰指引。陆平如同沙漠中孤独的行者,在无垠的黄沙中跋涉。他遇到过蛰伏在沙下、突然暴起伤人的毒蝎异虫,被枯荣真意轻易震碎生机;遭遇过小股眼神贪婪、试图劫掠落单旅人的沙匪,被他释放出一丝凝罡境中期的气息惊得屁滚尿流;也曾被突如其来的沙暴卷入,依靠枯荣领域雏形对周围环境的微妙掌控,在风暴中心开辟出一小块相对安稳的避风港,硬生生熬了过去。
每一次遭遇,都是对枯荣真罡在这极端环境下运用的锤炼。他对“枯”与“荣”的转换更加圆融,对大地之力的感知在粗粝的沙砾中变得更加敏锐。丹田内的青金古木,在汲取了西漠大地特有的燥热、厚重与死寂之力后,枝叶的纹路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黄色泽,更加坚韧。
七日后,一座巨大的、由黑褐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漫天黄沙的尽头。
黑石城。
正如其名,整座城池仿佛是用西漠深处最坚硬的黑曜岩整体雕琢而成,城墙高耸陡峭,表面布满风沙侵蚀的痕迹和干涸发黑的血迹,散发着一种粗犷、野蛮、历经沧桑的厚重感。城墙上旌旗招展,图案各异,有狰狞的兽首,有交叉的刀剑,也有象征金帐王庭的金色狼头旗。城门厚重,由不知名的金属和硬木混合铸成,此刻敞开着,却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有形形色色的商队,驼铃声声,满载着来自东方的丝绸、瓷器和药材,或是来自西漠深处的矿石、兽皮和奴隶;有风尘仆仆、眼神警惕的佣兵和冒险者,刀剑随身,煞气隐隐;也有裹着头巾、面纱遮脸、行色匆匆的本地居民。空气中混杂着汗臭、牲口粪便、劣质酒水、烤肉香料以及一种…铁与血的味道。
陆平随着人流缓缓入城。喧闹声浪瞬间将他淹没。街道狭窄而拥挤,两旁是依着巨石开凿或搭建的店铺、酒馆、铁匠铺、奴隶市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醉汉的咆哮、妓女的揽客、兵器碰撞声…各种声音汇成一片混沌的海洋。街道地面是夯实的硬土,混杂着垃圾和污物,空气中弥漫的烟尘和复杂气味,比城外更加浓烈。
他敏锐地感知到,无数道或审视、或贪婪、或冷漠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每一个入城的陌生人。这里的规则,简单而残酷——力量与金钱。
陆平目不斜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滴水入海。他按照乌木扎当初留下的信息,朝着城内相对靠近金帐王庭驻军区域的一条街道走去——那里是相对“安全”的区域,也是信誉较好的商队和护卫常驻的地方。
在一家挂着“磐石旅栈”粗犷招牌的石屋前,陆平停下了脚步。旅栈门口拴着几头高大的沙驼,里面传出喧闹的饮酒划拳声。
他掀开厚重的兽皮门帘走了进去。光线顿时一暗,混合着劣质麦酒、汗臭和烤肉的味道扑面而来。大厅内摆放着粗糙的木桌长凳,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大多是佣兵和商队护卫,气氛热烈而粗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