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带着几分清冷,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沈清辞放下手中的密信,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夜君离的密报证实了她的猜测——靖王确实在暗中集结势力,而北疆的局势也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复杂。
“小姐,各府送来的拜帖。”青黛捧着厚厚一叠帖子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这几日都快堆成山了。”
沈清辞随手翻看,大多是贵女们的邀约,也有几封是朝中官员家眷的请帖。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封素雅的信笺上停留——是京城慈幼局的请柬,邀请她参加今年的冬季施粥筹备会。
“慈幼局...”沈清辞若有所思。前世这个时候,京城确实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寒潮,无数流民冻死街头。而慈幼局因为资金不足,施粥的规模远远不够。
“备车,去慈幼局。”沈清辞忽然起身。
青黛有些诧异:“小姐今日不是约了林小姐她们品茶吗?”
“派人去说一声,改日再聚。”沈清辞已经走到衣架前,取下一件素雅的披风,“比起品茶赏花,有些事更重要。”
慈幼局坐落在京城西侧,是一处略显陈旧的院落。沈清辞的马车到达时,几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在门前等候。
“沈小姐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为首的是慈幼局的主事周嬷嬷,年约五十,面容慈祥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沈清辞还礼:“嬷嬷客气了。清辞听闻慈幼局正在筹备冬施,特来尽一份心力。”
周嬷嬷引着她走进院内。时值深秋,院子里已经有些寒意,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在帮忙晾晒衣物,见到生人,都怯生生地躲到廊柱后面。
“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周嬷嬷叹息道,“每年冬天最难熬。今年粮食价格飞涨,筹到的善款还不及往年的一半,老身正为此事发愁。”
沈清辞环视四周。院子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堆着些米粮,但数量确实不多。
“往年冬施,能救助多少流民?”沈清辞问道。
“最多的时候,每日能施粥五百人。但今年...”周嬷嬷摇头,“怕是连三百人都难维持。”
沈清辞沉默片刻,忽然道:“嬷嬷可曾算过,若要保证每日一千人的施粥,需要多少银两?”
周嬷嬷一愣:“每日千人?那至少需要五百两银子,这还不算购置棉衣、药材的费用。慈幼局如今连一百两都凑不齐...”
“这笔银子,我来出。”沈清辞平静地说。
院内顿时一片寂静,连躲在廊柱后的孩子们都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语出惊人的美丽姐姐。
周嬷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沈小姐,这可不是小数目...”
“我知道。”沈清辞微笑,“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联系几家相熟的粮商,以成本价供应米粮。另外,镇国公府在城西还有一处空置的宅院,可以临时收容老弱妇孺。”
她转头对青黛吩咐:“回去就让人把宅院收拾出来,再派人去请济世堂的刘大夫,请他每三日来慈幼局义诊。”
周嬷嬷激动得声音发颤:“沈小姐...这,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嬷嬷先别急着谢我。”沈清辞正色道,“我还有一个建议。单靠施粥救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观察院中这些孩子,年纪虽小,却都很懂事。何不请些匠人来教他们手艺?哪怕只是编织、刺绣这样的活计,将来也能自食其力。”
周嬷嬷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只是请匠人的费用...”
“这个也交给我。”沈清辞笑道,“我认识几位手艺精湛的绣娘,她们应该愿意来授课。”
消息传得很快。不过两日,京城各大茶馆酒肆都在议论镇国公府大小姐的善举。
“听说沈小姐捐了五千两银子给慈幼局!”
“何止啊,还腾出自家的宅院收容流民...”
“这才叫真正的世家风范...”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靖王府。
“她倒是会收买人心!”靖王妃重重放下茶盏,脸色阴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坐在下首的柳姨娘连忙附和:“王妃说的是。那丫头如今越发张狂了,连府中中馈都要插手,简直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沈若薇轻轻摇着团扇,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姐姐如今可是风光无限。前日在慈幼局,那些穷酸百姓都快把她当活菩萨拜了。”
靖王妃冷哼一声:“既然她这么喜欢做善事,我们就帮她一把。传话下去,靖王府也要设立粥棚,规模要比慈幼局更大。”
柳姨娘与沈若薇对视一眼,都明白靖王妃这是要和沈清辞打擂台了。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突然冒出了多家粥棚,都打着靖王府的旗号。不仅如此,靖王府还派人四处散布消息,说慈幼局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暗示沈清辞的善举不过是做做样子。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青黛气愤地禀报,“今日有几个地痞在慈幼局门前闹事,说我们的粥里掺了沙子,幸亏周嬷嬷及时报官。”
沈清辞正在查看匠人送来的刺绣样品,闻言头也不抬:“意料之中。靖王妃这是要逼我们自乱阵脚。”
“可是现在外面谣言四起,好些不明真相的百姓都被蒙蔽了。”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绣样,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既然他们要在善举上做文章,我们就奉陪到底。去请周嬷嬷过来,我有新的安排。”
三日后,慈幼局门前贴出一张告示,引来众人围观。
“即日起,慈幼局每日公开账目,所有善款用途明细张榜公示。”
“聘请三位京城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担任监察,确保每一文钱都用在刀刃上。”
“开设手艺学堂,收容的孤儿可免费学艺,学成后推荐至各商铺做工。”
这一系列举措很快赢得百姓交口称赞。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沈清辞还请来了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学士陈老先生为手艺学堂题写匾额。
“连陈老都出面了,看来沈小姐是真心为百姓做事。”
“可不是嘛,靖王府虽然粥棚多,可从来没公布过账目...”
舆论渐渐转向。而更让靖王妃恼火的是,京城几位素有清名的老夫人都公开表示支持沈清辞,甚至亲自到慈幼局帮忙。
这日午后,沈清辞正在慈幼局查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我要见沈小姐!让我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孩子,在门外哭喊。
沈清辞闻声出来,见那妇人怀中的孩子面色潮红,显然是病了。
“怎么回事?”
守门的婆子连忙回禀:“小姐,这妇人非要闯进来,说孩子病了...”
沈清辞上前查看,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触手滚烫。
“快抱进去,请刘大夫来看看。”
那妇人却突然跪地磕头:“沈小姐,求您救救我们母子!我们原本在靖王府的粥棚领粥,可昨日孩子吃了他们的粥后就上吐下泻...”
沈清辞眼神一凝:“青黛,先带孩子去看病。这位大嫂,你随我来。”
在偏厅里,妇人泣不成声地讲述经过。原来靖王府为了压低成本,用的都是陈年旧米,甚至有些已经发霉。这几日气温回升,粥棚的卫生更是堪忧,已经有不少人吃坏了肚子。
“我们去理论,反而被他们赶了出来...说我们是故意捣乱...”妇人哭得几乎晕厥。
沈清辞面色凝重。她早料到靖王府的善举不过是做表面文章,却没想到他们连最基本的良心都不要了。
“大嫂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沈清辞温声安抚,又吩咐丫鬟,“带这位大嫂去安置,好生照顾。”
送走妇人后,沈清辞独自在院中沉思。秋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带来远处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青黛悄声道,“只要把这件事捅出去,靖王府的名声就完了。”
沈清辞摇头:“不够。没有确凿证据,靖王府完全可以推说是有人诬陷。”
她缓步走到一株老槐树下,仰头看着枝头几片顽强的枯叶。
“去请林小姐、王小姐她们过来。”沈清辞忽然道,“就说我有个主意,需要她们帮忙。”
三日后,以林婉儿为首的一众贵女突然对京城各处的粥棚产生了兴趣。她们以“学习善举”为名,轮流到各个粥棚“参观”,特别是靖王府名下的几处。
这些贵女们看似天真烂漫,实则个个心细如发。不过几日,就收集到不少证据——发霉的米粮、不洁净的炊具、甚至还有管事克扣善款的中饱私囊。
而沈清辞当时,亲自拜访了京兆尹府。
“下官参见沈大人。”京兆尹张大人不敢怠慢,如今谁不知道这位沈小姐是摄政王跟前的红人。
沈清辞还礼:“张大人客气了。清辞今日来,是为了京城流民安置一事。近日天气转寒,流民聚集,恐生疫病。清辞建议官府出面,统一管理各处粥棚,确保饮食安全。”
她递上一份详细的章程:“这是清辞拟定的管理细则,请大人过目。”
张大人接过一看,心中暗惊。这章程条理分明,从米粮采购、炊具清洁到施粥流程,面面俱到。更妙的是,其中明确规定所有粥棚都必须接受官府监督,否则一律取缔。
“沈小姐思虑周详,下官佩服。”张大人由衷道,“只是...靖王府那边的粥棚...”
“天子脚下,王法面前,人人平等。”沈清辞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况且,若是因粥棚卫生问题引发瘟疫,这个责任,恐怕谁都担待不起。”
张大人冷汗涔涔,连连称是。
三日后,京兆尹颁布新令,整顿京城所有粥棚。靖王府名下的几个粥棚因为不符合标准,被当场查封。消息传出,百姓拍手称快。
靖王府内,靖王妃气得摔碎了一套珍贵的茶具。
“好个沈清辞!本宫倒是小瞧她了!”
沈若薇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息怒。姐姐她...她如今羽翼渐丰,硬碰硬恐怕...”
“闭嘴!”靖王妃厉声打断,“本宫还轮不到你来教做事!”
柳姨娘连忙打圆场:“王妃,薇儿也是为您着想。那丫头如今有摄政王撑腰,又得了民心,确实不好对付。不如...从长计议?”
靖王妃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北疆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而此时沈清辞正在慈幼局,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跟着绣娘学习针线。阳光下,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小姐,京兆尹府送来公文,感谢您提出的建议。”青黛轻声道,“现在全城的粥棚都规范多了。”
沈清辞微微颔首,目光却望向北方。慈善事业不过是个开始,她真正的战场,还在朝堂之上,在北疆的沙场之中。
秋意渐深,风中的寒意越来越重。她知道,真正的严冬,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