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贝尔简陋的领主府内,哈涅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在纷乱的思绪中理清一条可行的道路。
白兰地的畅销带来财富和关注,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但他确实低估了这些盘踞在权力顶端的贵族们的手段之龌龊与直接。
他们不屑于商业竞争,更习惯于用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绑架、威胁、强取豪夺——来达到目的。
印拉希尔、马库斯……这些名字像沉重的枷锁,让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依附?妥协?
还是……另寻他路?
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后患。
与此同时,酿酒工坊内,基利正强打精神,盯着新一批发酵桶的温度和气泡。领主大人的信任和营救的承诺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标记的木盒子,不知从何处被人扔了进来,滚落到他的脚边。
基利愣了一下,疑惑地弯腰捡起木盒。
盒子很轻,做工粗糙,就像是集市上随手可以买到的那种。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颤抖着手,缓缓掀开了盒盖。
只看了一眼,基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木盒里,垫着一些干草,而干草之上,赫然是一截小小的、已经有些发青的——手指!
那手指上还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小时候玩耍留下的浅疤!
是他儿子利安的手指!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他死死盯着那截手指,眼球布满血丝,整个人如同被石化。
一旁正在整理工具的多尔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走过来:“基利?你怎么了?”
当他顺着基利呆滞的目光看到木盒里的东西时,这位见惯了战场血腥的汉子也是脸色骤变,倒吸一口凉气。
“走!去找领主大人!”
多尔当机立断,一把拉住几乎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基利,拿着那个令人心碎的木盒,急匆匆地朝着哈涅尔的住处赶去。
两人刚来到哈涅尔居住的屋舍外,正好遇到老管家欧斯特从里面轻轻带上门出来。
“欧斯特管家,领主大人呢?我们有急事!”多尔急切地低声问道。
欧斯特看着两人,尤其是面无人色、魂不守舍的基利,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领主大人刚刚睡下。自从来到这卡伦贝尔,少爷就没日没夜地操劳,规划、防御、工坊……何曾真正安稳地休息过一天?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我这心里……”老管家的声音有些哽咽,“今天好不容易劝他歇息片刻,天大的事情,也等他醒了再说!”
听到欧斯特这么说,又想到哈涅尔平日里的辛劳,多尔和基利对视一眼,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一时语塞,不忍心再去打扰。
基利更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两人踌躇着准备暂时离开时,风尘仆仆的摩根带着几名手下正好赶回,径直朝着领主住处走来,他要去禀报基利亲人被转移到拉海顿的消息。
“摩根队长!”
多尔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快速而沉重地说明了情况,并展示了那个装着断指的木盒。
“什么?!混蛋!狗娘养的马库斯!!”摩根只看了一眼,怒火瞬间点燃,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虬髯因愤怒而根根戟张。
他一把抢过木盒,狠狠砸在地上,然后揪住几乎瘫软的基利的衣领,低吼道:“哭什么!像个娘们!你儿子的仇不报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多尔和跟着他回来的几名精锐手下,声音如同寒铁交击:“这点狗屁倒灶的事,还用得着打扰领主大人休息?老子们自己就能解决!”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几名眼神锐利、煞气腾腾的汉子吼道:“瘸腿老杰克!独眼隆!快刀文森!还有你,闷葫芦疤脸!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
被点到名字的四人立刻上前一步,他们形态各异,有的腿脚似乎有些不自然,有的瞎了一只眼用黑眼罩遮着,有的手指异常灵活,有的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沉默不语,但无一例外,眼神都如同嗜血的狼。
摩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抄家伙!跟老子去拉海顿!救人!宰了那群敢动我们卡伦贝尔人的杂碎!”
“是!头儿!”
四人齐声低吼,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要去做的不是闯入龙潭虎穴,而是如同往常一样去林子里打猎。
好的,这是莉安娅被囚禁的场景:
拉海顿领主府,那间原本属于莉安娅的、充满阳光和海风气息的精致卧房,此刻却如同一座华丽的牢笼。
厚重的橡木门从外面被牢牢锁住,任凭莉安娅如何用力拍打、哭喊,那扇门都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响声在房间内回荡。
“放我出去!父亲!让我见父亲!”
“我不要嫁给多拉姆!死也不要!”
“开门!你们这些混蛋!开门啊!”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门板,在走廊里幽幽回荡。
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愤怒和被背叛的委屈。
门外的两名精锐护卫如同石雕般肃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角透露着他们的不忍。
几名贴身侍女低头垂手站在一旁,眼圈泛红,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老管家卡尔——一位头发花白、在领主府服务了四十年的老人——站在最前面,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痛惜。
“卡尔爷爷!卡尔爷爷!”莉安娅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哭声变得更加凄楚,“您放我出去好不好?求求您了!我不想嫁人……我不要嫁给那个多拉姆……他是个混蛋啊!卡尔爷爷……”
听着小姐那带着童稚依赖的哀求,老卡尔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抬起,最终只是轻轻放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想透过厚重的木头安抚门内那个濒临崩溃的女孩。
他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隔着房门轻声安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无力感:“小姐……我的好小姐……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老爷……老爷他也是为了您好啊。印拉希尔家族……那是刚铎最顶层的门第……嫁过去,您就是未来的议长夫人,一辈子荣华富贵,无人敢欺……”
这番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说辞,在莉安娅绝望的哭声中,显得如此空洞和残忍。
老卡尔闭上眼,不忍再听那令人心碎的啜泣,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
荣耀与门第,难道真的比女儿一生的幸福更重要吗?
可他只是一个管家,又能改变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