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门外简短的寒暄后,哈涅尔将埃肯布兰德和他的五十名洛希尔骑兵迎进了卡伦贝尔。
他没有立刻安排盛大的宴会,而是直接带着埃肯布兰德来到了靠近军营、已经扩建完成的校场。
“埃肯布兰德,我的朋友,卡伦贝尔的情况,想必你在信中也了解了一些。”哈涅尔指着校场上正在由摩根指挥进行基础队列训练的骑兵队,语气坦诚,“他们大多是优秀的年轻人,勇气可嘉,也经历过战火。骑术基础有一些,但缺乏系统的骑兵战术和更高超的马上格斗技巧。他们需要被锤炼成真正的利刃,而不是仅仅会骑马的步兵。”
埃肯布兰德双手抱胸,粗犷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校场。
他看着那些虽然努力但动作仍显僵硬、配合生疏的卡伦贝尔骑兵,嘴角勾起一抹属于真正骑射大师的、带着些许傲然的笑容。
“哈涅尔大人,你找对人了。”埃肯布兰德的声音洪亮而充满自信,“我们伊欧西欧德人,生在马背上,长在草原上。骑兵之道,就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你看到的这些小伙子,”他指了指身后那些沉默但眼神锐利的洛希尔骑兵,“他们每一个都是在与安都因河谷的野狼和东夷骚扰者的搏杀中长大的。给我时间,我保证,一定给你训练出一支来去如风、能骑善射、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精锐骑兵来!”
“我需要的就是你这份信心!”哈涅尔用力拍了拍埃肯布兰德的肩膀,“人员和马匹都交给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只要求一点——严格!我要的是能打硬仗、能活下去的战士,而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哈哈,放心!草原上的训练,从来不知道温柔二字怎么写!”
埃肯布兰德大笑起来。
然而,良好的开端并不意味着顺利的过程。
第二天,当埃肯布兰德和他的洛希尔教官们正式介入训练时,矛盾立刻爆发了。
校场上,摩根按照刚铎军队的传统方式,要求骑兵们进行密集阵型的冲击演练。而埃肯布兰德则直接打断,指着队伍吼道:“停下!你们挤在一起像一群受惊的绵羊!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和机动!散开!保持间隔,注意你们左右同伴的位置!”
摩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之前被哈涅尔委以重任组建骑兵,自认付出了无数心血,如今被一个外来者当着所有手下的面否定训练方式,顿时火冒三丈。
“埃肯布兰德首领!”摩根强压着怒气,声音生硬,“刚铎骑兵的集群冲锋,能瞬间摧垮任何敌人的阵线!这是经过无数战火检验的战法!”
“摧垮阵线?前提是你们能活着冲到敌人面前!”埃肯布兰德毫不退让,他指着天空,“在开阔地,你们这样冲锋,就是敌人弓箭手的活靶子!骑兵不是莽夫,要懂得利用地形,懂得迂回、骚扰、侧击!像狼群一样,找到弱点,一击致命!”
“你说我们是莽夫?!”
摩根身边的几名卡伦贝尔骑兵忍不住怒目而视。
“难道不是吗?连最基本的骑射都稀松平常!”
一名洛希尔教官用生硬的通用语嘲讽道,他随手拿起自己的骑弓,看也不看,反手一箭,“嗖”地一声射中了百步外箭靶的边缘,虽然准头一般,但那流畅写意的动作,瞬间彰显了差距。
“你!”
几名卡伦贝尔骑兵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
一方是天生的骑手,骨子里带着草原民族的自由与高傲,视骑兵战术为与生俱来的本能;另一方则是秉承刚铎严谨军事传统、自认不凡且对领主忠诚的战士,对于突然要接受一群外人的指手画脚,内心充满了反感和抵触。
校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双方战士互相怒视,摩拳擦掌,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远处,哈涅尔和布雷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布雷恩有些担忧:“大人,要不要我去……”
哈涅尔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喜怒:“不必。战士有战士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强行压制,只会让隔阂更深。只要不出乱子,不打出真火,让他们闹一闹也无妨。我相信埃肯布兰德有分寸,也相信摩根和他的兵,最终会明白什么是真正对他们好的。”
他需要的是融合,是取长补短,而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摩擦。
接连几天,骑兵队的校场都充满了火药味。
训练中,洛希尔人要求的各种复杂的迂回、包抄、马上回身射箭等动作,让习惯了直线冲锋的卡伦贝尔骑兵苦不堪言,失误频频,闹出了不少笑话,也引来了洛希尔教官毫不留情的训斥和嘲笑。
而卡伦贝尔骑兵则暗地里讥讽洛希尔人只会“跑来跑去放冷箭”,缺乏正面决战的勇气。
小规模的口角和推搡时有发生,虽然都被摩根和埃肯布兰德及时压了下去,但双方的隔阂却越来越深。
一直采取隐忍和克制的埃肯布兰德,在第五天清晨,找到了眉头紧锁的摩根。
“摩根队长,校场太小,练不出真正的骑兵。”埃肯布兰德说道,“准备三天的干粮,带上你的人,我们出去转转。”
摩根愣了一下,看着埃肯布兰德平静的眼神,虽然满心疑惑和不爽,但还是照办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草原蛮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支骑兵队合流,离开了卡伦贝尔,进入了西边广阔的丘陵与林地交界地带。
一开始,双方还是泾渭分明,互相别着苗头。
但很快,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埃肯布兰德没有进行任何说教,他只是将五十名洛希尔骑兵散开,如同撒入林间的猎鹰。
他们用独特的口哨和手势传递信息,队伍时而如流水般分开,绕过复杂的地形;时而如疾风般汇聚,对一群受惊的野鹿进行围猎。
摩根和卡伦贝尔骑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
那些洛希尔人在马背上如同生长在一起,他们能在全速奔驰中轻松侧身挂鞍,躲避低垂的树枝;能在颠簸不平的地形上张弓搭箭,精准地射中奔逃的猎物;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默契到了极致,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完成包抄、驱赶、狙杀等一系列战术动作。
他们不是在狩猎,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而致命的军事演习!
当夜幕降临,营地篝火旁堆满了丰盛的猎物时,所有的卡伦贝尔骑兵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那些沉默地擦拭着弓箭、照顾战马的洛希尔人,眼神中的不服和轻视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一丝……敬畏。
摩根走到埃肯布兰德身边,拿起酒囊猛灌了一口,然后递给他,声音有些沙哑:“……怎么练的?”
埃肯布兰德接过酒囊,喝了一口,淡淡说道:“活着。在草原上,要么学会这些,要么被狼群吃掉,或者被东夷人掳走当奴隶。没有第二条路。”
摩根沉默了。
他回想起之前遭遇战车民和哈拉德人时,自己骑兵队因为缺乏机动和远程手段而陷入的被动。
他彻底明白了哈涅尔领主和眼前这个草原汉子的良苦用心。
第二天,训练继续。
但氛围已经截然不同。
卡伦贝尔骑兵们不再抵触,而是如同最饥渴的学生,拼命模仿、学习着洛希尔教官的每一个动作,哪怕一次次从马上摔下,也立刻爬起来,咬牙继续。
摩根更是放下了所有架子,亲自向埃肯布兰德请教骑射技巧和战术指挥。
当队伍返回卡伦贝尔时,哈涅尔站在栅门上,看着虽然疲惫但眼神锐利、队形隐隐透出剽悍气息的骑兵队,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点破,只是对旁边的布雷恩轻声说:“看来,是解决了。”
就在哈涅尔为骑兵队的蜕变感到欣慰时,铁匠巴尔克一脸兴奋、几乎是小跑着找到了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领主大人!成功了!第一把……第一把大马士革弯刀,我们按照您说的法子,反复试验,终于……终于打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