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花园小径旁的灯已经亮起,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路上,秦川安静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难得的认真。
“哥,谢谢你愿意回来。”
秦安脚步微顿。
秦川继续说着,目光看着前方。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特别难……不是谁都做得到这样的决定。我和爸妈,还有大哥他们……真的都很高兴。”
秦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
“该说谢谢的是我。”
他看向秦川,目光温和。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房间,谢谢你们……愿意接纳我,也愿意帮助我重视的人。”
秦川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不算什么!你是我哥啊。”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形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又融化了些。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从学校琐事到秦川小时候的糗事,话语渐渐流畅,气氛轻快。
直到他们停在那栋别墅门前。
秦安掏出钥匙开门,秦川跟在他身后。
门开时,客厅里的光线透出来,电视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声音不大,却显得格外空旷。
李慧坐在沙发正中,目光直视着前方打开的电视机,眼神却是涣散的,仿佛什么也没看进去。
赵军硕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低着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得不自然的氛围,仿佛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了。
客厅里暂时没看到赵羽涵的身影。
秦安的心轻轻一沉。
秦川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凝固般的安静,他收敛了笑容,默默站在秦安身侧,没有贸然开口。
“我回来了。”
秦安出声,声音不大,却让沙发上的两人同时一震,仿佛从某种出神的状态中被惊醒。
李慧倏地转过头,看到秦安,脸上立刻想挤出笑容,但那笑容还没展开,就看到了跟在秦安身后、带着明朗笑容的秦川,她的表情顿时更添了几分复杂和局促,连忙站起身。
“安安回来了?这位是……秦川吧?快,快进来坐。”
赵军硕也放下杂志起身,对着秦川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目光很快又落回秦安身上,带着询问。
秦川倒是毫不见外,立刻扬起笑脸,声音清脆。
“赵叔叔好!李阿姨好!我是秦川!打扰啦!”
“不打扰,不打扰……”
李慧连连摆手,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光洁的茶几。
“我……我去倒杯水。”
“阿姨您别忙,不用客气。”
秦川忙道,连忙摆手示意不用。
“叔叔,阿姨,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
秦川再次开口,姿态放得很低。
“我爸妈想着,今天安安回来了,是个高兴的日子,想邀请叔叔阿姨,还有涵涵妹妹,一起去家里吃个便饭。我大哥大嫂,还有两个姐姐等会儿也回来,正好大家都认识一下。”
赵军硕和李慧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李慧搓了搓手。
“这……太麻烦了吧?我们过去会不会……”
“不会不会!”
秦川连忙摆手。
“阿姨千万别客气,就是家里人一起聚聚。我爸妈特别嘱咐,一定要请到叔叔阿姨和涵涵。”
赵军硕沉吟片刻,看向秦安。
秦安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吧。”
赵军硕最终应下。
“麻烦你们准备了。”
“不麻烦!”
秦川笑道,随即目光扫了一圈。
“涵涵妹妹呢?”
“哦,在楼上她房间里呢。”
李慧指了指楼上。
“不知道在干什么,关着门。安安,你去叫她吧。
“啊,好的,我去叫她。”
说着便往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后的赵羽涵,一直盘腿坐在自己新卧室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她在和一之濑海音聊天。
从哥哥跟着秦州去办手续,到搬进这栋陌生的大房子,她的心就像漂浮在半空,找不到落点。
新奇、茫然、隐隐的失落和对未来的不确定交织在一起。
她发现自己竟然很想和一之濑说话,这个曾经让她有些戒备、如今却让她感到莫名信任和安心的女生。
她断断续续地发着信息,说着新家的空旷,说着父母沉默的不安,说着自己心里那种“哥哥好像真的要变成别人家孩子了”的淡淡酸涩。
一之濑的回复不算快,但每一条都简洁而清晰,像她本人一样,带着一种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力量。
“环境改变需要适应,很正常。”
“赵羽安不会变。变的只是外部标签。”
“十七年的朝夕相处,共同记忆,不是血缘两个字可以轻易覆盖或替代的。”
“你们给他的爱是真实的,他感受到的,记住的,也是这些真实。”
“秦家的亲情是另一份存在,不意味着取代,更像是……补充。他们等了十七年,那份感情也是真的,而且,他们看起来并不想争夺,而是想融入。”
“与其担心失去,不如相信你们之间积累的情感厚度。相信他。”
“你作为妹妹,可以难过,但或许也可以试着为他高兴?他多了一个家爱他,多了一些人保护他,未来的路可能更宽。这对他,或许是好事。”
没有华丽的安慰,只是冷静的分析和理性的开导。
但恰恰是这种理性,一点点驱散了赵羽涵心头的迷雾。
尤其是那一句“十七年的感情不会败给突如其来的血缘亲情,更何况,这份血缘亲情看起来并不想争抢,而是想分享和弥补。”
赵羽涵看着屏幕上的字,反复咀嚼,一直紧绷的心弦,忽然松了下来。
是啊,哥哥还是哥哥。
他是秦安,但他也还是那个会因为她哭而手足无措,会默默记住她喜好,会挡在她前面的赵羽安。
秦家父母和秦川的善意与尊重,她也亲眼看到了。
她好像钻进了牛角尖,只想着“分享”即是“失去”,却忘了爱本身是可以扩容的,忘了哥哥得到更多的爱,应该被祝福。
想通了的赵羽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沉甸甸的憋闷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甚至隐隐为哥哥感到高兴。
他能被这样珍惜,真好。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哥哥和秦川的说话声,还有父母的回应。
她揉揉脸,收起手机,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秦川热情的声音在邀请父母去秦宅吃晚饭。
她快步下楼。
“涵涵。”
秦安看到她。
“秦叔叔白阿姨请我们过去一起吃晚饭,大哥大嫂和两个姐姐也回来。”
赵羽涵点点头,脸上已经没有之前的阴霾,反而带着点好奇。
“嗯,听到啦。”
秦川见她下来,立刻热情地开始做着“家庭成员介绍”。
“涵涵你来啦,今天家里的人都会回来。大哥你们上午见过了,我大嫂李妍熙,是位特别厉害的歌手,不过人超级温柔,一点架子都没有!”
赵羽涵缓缓点头,李妍熙她莫名觉得有一丝熟悉,貌似之前有个夫妻综艺节目里就有她的名字,确实厉害。
“我二姐叫秦怡怡,在演艺圈工作,用的是艺名,叫秦素。”
“秦素!”
赵羽涵的脚步猛地顿在楼梯中段,眼睛瞬间睁得滚圆,声音因为极度的惊讶而拔高了一个度。
她几乎是两步并作一步跳下剩下的台阶,冲到秦川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连珠炮似的问道。
“是那个秦素?演了《长风渡》和《未央歌》的秦素?去年拿了金翎奖最佳女主角的影后秦素?”
她激动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抓着秦川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星光。
秦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哇!涵涵妹妹,你是我二姐的影迷啊!”
他这下明白赵羽涵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了。
不止是秦川,连站在一旁的秦安也露出了明显的讶异之色。
他的二姐……秦怡怡……就是秦素?
那个他在电影海报和电视屏幕上见过无数次、被无数人喜爱的影后?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掠过一阵奇异的波澜,血缘的纽带在此刻仿佛具象成了某种更具冲击力的形象。
“对啊!我超级喜欢她!她演的每部剧每部电影我都看!”
赵羽涵用力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随即又想起什么,松开秦川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头发,眼神却依然亮得惊人。
“她……秦素姐姐,等会她真的会回来一起吃饭吗?我能和她一起吃饭吗?”
“当然!”
秦川笑道,语气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马上就能见到真人了!怎么样,期待吧?”
赵羽涵重重点头,脸上最后那点残留的拘谨也被即将见到偶像的惊喜冲淡,她转头看向秦安,眼睛弯成了月牙。
“哥!你姐姐是秦素诶!太厉害了!”
看着妹妹瞬间焕发的神采和全然忘记了先前低落的模样,秦安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和淡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