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指间的流沙,不为任何人的痛苦停留。在沈清澜正式搬离静澜苑、开启全新人生的轨迹后,日历依旧一页页翻过,转眼,便到了她的生日。
这个日子,在过去几年的婚姻里,几乎总是被忽略的。陆寒霆要么是忙于重要的跨国会议,要么是“恰巧”需要处理苏蔓的“突发状况”。沈清澜早已习惯,甚至懒得提醒。她的价值,从不需要靠一个蛋糕或一份礼物来证明。
然而今年,这个被遗忘的日子,却像一根无形的针,在陆寒霆混沌的意识里,刺下了一个清晰的痛点。
他是在翻看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时,无意中瞥见了角落的日期。那个数字,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他用酒精和自我放逐构筑起来的厚重迷雾。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不在静澜苑了。她或许正和周慕深在一起,或许在某个他触及不到的远方,平静地、甚至是带着解脱地度过这个日子。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一种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哪怕毫无意义,哪怕只会显得他更加可笑。
他扔下文件,驱车冲出了静澜苑。他没有去那些定制昂贵奢侈品的顶级店铺,而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着,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温馨、但毫不起眼的街角蛋糕店前。
他走进去,带着一身与这温馨格调格格不入的颓败气息。橱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蛋糕,精致,甜美,充满生机。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最终,落在了一个最简单的、纯白色的奶油蛋糕上。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几颗新鲜的草莓。
就像她这个人,简洁,纯粹,却自有其坚韧的内核。
“就要这个。”他指着那个蛋糕,声音沙哑。
店员小心翼翼地将蛋糕包装好,递给他时,习惯性地微笑道:“先生,需要写生日祝福语吗?”
祝福语?
陆寒霆愣住了。
写什么?
祝她生日快乐?在他带给她那么多伤害之后?
祝她和别人幸福?他做不到。
诉说他的悔恨和痛苦?那只会让她更加鄙夷。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只是僵硬地摇了摇头,接过蛋糕,几乎是逃离了那家店。
回到死寂的静澜苑,他将那个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简单蛋糕,放在空旷餐桌的正中央。纯白的奶油,鲜红的草莓,在窗外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孤独。
他打开蛋糕盒子,插上附赠的、细细的数字蜡烛。然后,他坐了下来,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守着祭品的石像。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城市,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下,似乎都有着属于别人的温暖和团圆。
而静澜苑里,只有他,和那个注定不会被品尝的生日蛋糕。
他终究还是没有点燃蜡烛。
点燃了,又能为谁许愿?
又有谁,会吹灭它?
他拿起附赠的塑料刀叉,颤抖着手,切下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
奶油甜腻得发齁,草莓带着微酸。
味道陌生而令人不适。
这根本……不是她会喜欢的口味。
他甚至连她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都不知道。
原来,他所谓的“弥补”,他这迟来的、一个人的仪式,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建立在自我感动之上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呵……呵呵……”低沉而破碎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比哭更难听。
他猛地将手中的叉子砸在桌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
泪水,滚烫而汹涌,终于冲破了所有伪装的堤坝,从指缝间肆意滑落。
他以为买个蛋糕,进行一次无用的仪式,就能缓解那蚀骨的悔恨。
却不知道,这徒劳的行为,只是更加深刻地提醒着他——
他失去了什么,
以及,
他永远,
也弥补不了。
那个纯白的蛋糕,
在昏暗的灯光下,
静静地融化着,
像他无法挽留的过去,
和他早已崩塌的、
一个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