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记者那个恶毒的问题抛出后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苏蔓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或是一场更尴尬的混乱。陆寒霆那下意识保护的动作和锐利的眼神，更是为这幅画面增添了无数可供解读的注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蔓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强行稳住了颤抖的身形。她没有去看陆寒霆，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位提问的记者，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极其虚弱却又异常“坚强”的微笑。
“这位记者先生，”她的声音不大，带着气弱游丝的颤抖，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人的耳中，“感谢您的关心。寒霆……陆总和沈医生，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作为……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我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她的话语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反而更显出一种惹人怜惜的脆弱与隐忍。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轻轻摇着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现在和未来才最重要。我衷心祝福他们……幸福美满。”
说到这里，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抬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痛苦地蹙起，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她转向陆寒霆和沈清澜的方向，微微欠身，语气充满了歉意和“识大体”的退让：“抱歉，寒霆，沈医生，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可能需要先失陪一下。”
她这番表现，堪称“完美”。
没有激烈的回应，没有失态的指责，反而以一种看似真诚、实则将自身置于受害者位置的姿态，表达了对“过去”的释怀（实则提醒），对“现在”的祝福（实则凸显自己的退出和对方的“圆满”），最后再以身体不适为由，优雅退场，将所有的同情和关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情深义重、顾全大局、却因身体和情感双重折磨而不得不黯然退场的悲情角色。
果然，她这番话和此刻弱不禁风的样子，立刻赢得了周围不少人的同情。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而看向陆寒霆和沈清澜的目光，则变得复杂起来，仿佛他们才是逼迫这个柔弱女子至此的“元凶”。
陆寒霆看着苏蔓那副强撑坚强却又脆弱不堪的模样，再听到她那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愧疚、心疼、烦躁……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立刻上前一步，完全无视了身旁的沈清澜，伸手虚扶住苏蔓的手臂，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关切：“蔓蔓，你怎么样？是不是头又疼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休息。”
他此刻的注意力，全然被苏蔓的“不适”所吸引，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记者那刁钻的问题，也忘记了他名义上的妻子还站在一旁。
沈清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苏蔓那无懈可击的表演，看着陆寒霆那毫不迟疑的偏袒与关怀，看着周围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最后那一丝嘲讽的弧度都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冰封般的平静。
她就像舞台下最冷静的观众，看着台上的演员倾情演绎着一场早已预知的戏码。
苏蔓的“得体”救场，看似化解了尴尬，实则将三人之间那隐秘的角力和不堪，以一种更高级、更煽情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陆寒霆的举动，更是坐实了他情感的天平究竟倾向何方。
沈清澜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意味。
她微微抬着下颌，脊背挺得笔直，墨蓝色的礼服在璀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没有去看那相携着准备离开的两人，也没有理会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
她只是端起旁边侍者托盘上另一杯新的香槟，指尖冰凉，轻轻晃动着杯中澄澈的液体。
然后，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她转过身，步履从容地，走向了与陆寒霆和苏蔓相反的，宴会厅另一端的露台。
将那一室的喧嚣、同情、探究以及那场“感人至深”的救场戏码，彻底抛在了身后。
外面的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带着清醒的刺痛感。
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
这场晚宴，这场共舞，这些犀利的提问，以及苏蔓最后的“救场”……
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按部就班地，将她推向了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也好。
这样，她离开的时候，或许能更干脆一些。
不必再有任何……多余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