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是在一阵轻微的动作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热,以及环绕在腰间、沉稳有力的手臂。昨夜记忆潮水般涌来——他的解释,他的疲惫,那个带着凉意和烟草味的拥抱,还有她自己因酒精而松懈下的、罕见的脆弱。
她微微动了动,抬起头。
晨曦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室内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陆寒霆似乎刚醒,或者说,他根本未曾深眠。他侧躺着,正小心翼翼地想将被她枕了一夜的手臂抽出,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看到她醒来,他动作一顿,深邃的眼眸在朦胧的晨光中凝视着她,里面没有了昨日的红血丝和焦灼,只剩下一种近乎贪恋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低沉沙哑,比昨夜好了些许,却依旧磁性十足。
沈清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略显凌乱的衬衫领口,以及下颌新冒出的、更为明显的青色胡茬上。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这样和衣抱着她睡了一夜。
“几点了?”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陆寒霆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刚过六点。”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早,再睡会儿。”
他没有问她昨晚那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气息,也没有追问她为何深夜未眠,只是用指腹轻轻拂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动作自然而亲昵。
沈清澜看着他眼底那无法掩饰的倦色,想起他昨夜提及的、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和医院里的混乱,心头微软。
“你……没睡好?”她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陆寒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轻松的笑:“习惯了。”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他没有明说,但沈清澜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担心她的误会,她的难过,她一个人面对的那些。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昨夜的隔阂与委屈,在晨光中似乎变得稀薄,但并非完全消失。真相大白,理解归位,可那份因“缺席”而产生的失落感,以及他世界里那些她无法第一时间知晓、更无法参与的“突发状况”,依然像一根透明的丝线,缠绕在心头。
“苏医生……她父亲情况稳定了吗?”沈清澜移开目光,轻声问道,将话题引向更客观的方向。
“嗯,暂时脱离危险了,但还在IcU观察。”陆寒霆答道,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里,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后续的治疗和康复会很漫长。”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处理完危机后的疲惫,也带着对世事的平常心。沈清澜能感觉到,他对苏晚,或许存有一份基于世交或旧识的道义,但并无更多私情。这让她心底最后一丝芥蒂也悄然散去。
“那就好。”她低语。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晨光微熹的卧室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宁静弥漫在空气中,驱散了前几日的冰冷与猜疑。
过了许久,陆寒霆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清澜。”
“嗯?”
“以后……”他似乎在斟酌词句,“类似的情况,我尽量让艾伦或者其他人去处理。”
这不是承诺永不缺席,而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和考量。他意识到,他的“身不由己”会对她造成伤害,他愿意为了抚平这种可能,去调整他固有的、以效率和结果为先的行事准则。
沈清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温暖。她明白,对于陆寒霆这样的人来说,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正面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不用。”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你有你的责任和战场。我理解。”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只是希望,下一次,如果可能……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面对的是什么。”
她不需要他事无巨细的报备,也不需要他为了她放弃原则。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份被纳入他紧急状况考量范围内的、最基本的知情权,一份来自于伴侣的、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维系。
陆寒霆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通透的理解和不容置喙的独立。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种自以为是的“不打扰”,是何等的傲慢和疏离。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好。”他应允,声音低沉而笃定,“我答应你。”
一个简单的字,却比任何华丽的道歉或承诺都更有分量。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彼此的眼眸中跳跃。误会冰释,隔阂消融,经历过这一次的波折,他们似乎找到了在彼此独立事业与亲密关系之间,一种更坚韧、也更成熟的相处方式。
他回家的这个深夜,虽然疲惫,虽然充满了解释与情绪的波折,但最终,黎明到来时,温暖和信任,重新成为了这个空间里,最主流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