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对对对!快!八百里加急!不!一千里加急!立刻回京禀报陛下!快啊!”
于是,这队原本带着封赏喜悦而来的天使队伍,又带着无比的惊恐和慌乱,马不停蹄地朝着应天方向狂奔而去,生怕跑慢了一步,就会大祸临头。
南下的铁流,北上的急报,预示着又一场大战的风云,已然拉开序幕。
而应天城内的朱元璋,此刻还全然不知,他正在商讨如何封赏的儿子和爱将,已经替他做出了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决定。
南下的明军并未如烈火般直扑云南腹地。徐达用兵,向来老成持重。大军进入云南边境后,选择了一处地势相对开阔、靠近水源且易守难攻的河谷地带,下令扎下坚固营盘。
一时间,伐木声、掘土声、号令声此起彼伏,一座庞大的军营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壕沟深挖,栅栏高立,哨塔林立,巡逻队交错不息,展现出百战精锐的严谨和效率。
“蓝玉,派三队斥候,每队五十精骑,轮番出动,探查方圆五十里内所有山道、水源、村寨,尤其是梁王主力的动向!记住,遇敌不可恋战,以探查为主!”徐达沉声下令。
“傅友德,于营寨外围三里,暗设绊马索、警铃,多布暗哨,谨防敌军夜袭!”
“廖永忠,清点现有粮草,计算可持续时日,并派人就近采购……不,是公平换取粮秣,绝不可滋扰本地百姓,违令者斩!”徐达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目光扫过众将。
众将领命而去,各自忙碌。徐达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并未散去。云南地形复杂,民族众多,气候湿热,瘴疠横行,与中原和蜀地截然不同,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傍晚,营寨初具规模。徐达在处理完军务后,独自一人走到了营地边缘的一处高坡上,远眺着暮色苍茫、群山起伏的云南大地。不久,朱棡的身影也出现在他身后。
“岳父。”朱棡行礼。
徐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担忧:“棡儿,你可知……此次出兵,你有些冲动了?”
朱棡微微一怔,随即道:“岳父,当时情况紧急,战机稍纵即逝……”
徐达转过身,目光如炬,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但是,棡儿,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不仅仅是军中将领,更是大明的晋王,是皇子!”
他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没错。但说这话的,通常是纯粹的特领。而你不同!你身份特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解读!你可知如今朝中,已有‘晋王派’的风声?你可知你此次擅自决定出兵,虽然揽下责任,但在旁人看来,是否是我徐达借你之名,行专擅之实?是否是你晋王借军功,收买人心,扩张势力?”
徐达的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敲在朱棡的心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年轻,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大,获得的军中威望已经够高。有时候,需要藏锋,需要避嫌,而不是一味地向前冲,将所有目光和风险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这对你,绝非好事。”
朱棡听着岳父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之前确实有些热血上头,更多的是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却忽略了背后错综复杂的政治影响。经徐达这一点拨,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个“一力承担”的举动,看似霸气,实则可能给自己和岳父都带来了巨大的政治风险。
他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岳父教训的是……是棡儿考虑不周,当时只想着尽快平定叛乱,免得生灵涂炭,也免得日后更难收拾,确实……确实有些热血上头了,没想那么深远。”
看到朱棡能立刻认识到问题所在,并无骄矜之色,徐达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拍了拍朱棡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能明白就好。为将者,需有勇;为帅者,需有谋;而为王者……需有局。往后遇事,多思量几分。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这仗,就必须打得漂亮!打得快!用一场无可指摘的大胜,堵住所有人的嘴!”
“是!棡儿明白!”朱?郑重点头。
与此同时,应天城。
紫禁城内还弥漫着平定四川的喜庆气氛。朱元璋心情甚好,正在武英殿内批阅奏章,甚至难得地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慌乱脚步声,以及当值太监略显尖锐的通传:“陛下!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报!来自四川方向!”
朱元璋抬起头,有些诧异:“四川?天德又送捷报来了?”他以为是徐达后续的战报或者请功名单。
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泞的传令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扑倒在地,双手高举着一份粘着三根羽毛代表最紧急军情的奏盒,声音嘶哑无比:“陛下!八百里加急!云南紧急军情!”
“云南?”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示意太监将奏盒取来。
打开奏盒,取出里面的军报,朱元璋快速浏览起来。起初,他以为是云南土司小规模骚动之类的消息。然而,随着目光下移,他的脸色开始逐渐变化。
笑容彻底消失,眉头紧紧锁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握着奏报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军报上清晰地写着:云南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公然反叛,杀害朝廷宣慰使,集结兵马,意图不轨!而更让他震惊甚至暴怒的是下一句——征西大将军徐达、晋王朱棡,已于x月x日,未经朝廷旨意,率领大军十四万,南下云南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