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商队还在走,只是那边商队无人护佑,山匪横行,商队时刻有性命之危,还是受了极大的影响!除了少数愿意行险的商队,大多数人其实都不愿去!”
完颜雍右手支在桌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短须:“如此倒也有理,只是这秦凤路是我大金地界,不知大宋拿什么来交换?”
仲谋似乎感觉到什么,从辛弃疾肩头下来,站在桌子上,看着完颜雍!
“使君,你这是……”
辛弃疾摸了摸仲谋的脑袋:“此乃在下的虎子仲谋!”
完颜雍怔了怔,一般介绍自己的儿子都是“犬子”!说到对方的儿子则是赞为“虎子”!
然而辛弃疾这头自然是虎子,倒也没差!
仲谋舔了舔嘴唇,高昂着脑袋看着完颜雍!
此时他已经有一尺半长了,这还没算盘在脚边的尾巴!
“真虎子也!不知他的母亲是?”完颜雍恶趣味顿生!
辛弃疾也是毛了,你这什么意思!
“这是外臣收养的义子,他的母亲是金陵将军山中一尊山君!”
完颜雍叹道:“好好好!不愧是地府判官!”
辛弃疾整个人都不好了,自从入了中都,便没遇到一件正经事,这地府判官又是什么?你又在暗指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完颜雍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些什么,笑道:“哦!那完颜宗叙回了京,便将你描述成地府判官,法天象地,妖法通天。今日遇到正主,正好求证一番!”
辛弃疾并不傻,他可不想在敌人面前显圣,让对方增加杀自己的理由吗!
“不过是乘其不备,从营中抓了一个叛徒而已,完颜宗叙将军过于夸大其词了!”辛弃疾含糊其辞,避重就轻道。
见辛弃疾不愿多说,完颜雍哈哈一笑:“哎!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哦,说到商道的事,商道既通,商队络绎不绝,大金自然可以从中收取不菲的利税!可谓一举多得,多国受益!”
“妙极!妙极!果然是互利互惠,我先代陛下谢谢你了!”
辛弃疾有些奇怪,此人好像对此事并不上心,虽然听着是极为赞同,但其实话语中并无深入的意思,只是初步了解了一下,便不聊了?
“未知大人与大金皇帝陛下是……”
完颜雍一拍脑袋,自责道:“瞧瞧我这头脑,在下乃是陛下的堂弟!”
辛弃疾与焦景颜再行见礼:“原来是皇族,外臣失礼了!”
完颜雍忙起身扶住,笑眯眯扶着他们安坐:“守门之犬而已,只是见到传说中的辛弃疾,有些欣喜,因此来接!”
辛弃疾摸着后脑勺憨笑道:“怎么便成了传说中的!”
“哎!那地府判官可不就是传说么!”
辛弃疾脸色一黑,问道:“大人不妨说说,完颜宗叙将军回来怎么说的?”
完颜雍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有件紧要的事须得先知会使君!若此时不明言,反是雍的罪过了!”
辛弃疾暗骂,你有紧要的事,刚才却絮絮叨叨一大堆!
“不知是何事?”
“赵汾你可认识?”完颜雍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
辛弃疾脑筋已急转,博闻强识的他只要听说过,便能记住!
“可是赵鼎之子么?”
“不错,他原在此处为使!”完颜雍点了点头道。
“原在!他……回去了吗?”
完颜雍叹了口气道:“这便是我要说的大事了,十日前驿馆大火,此人不幸罹难!”
“什么!”辛弃疾站了起来!
靖康时,赵鼎乃是稳定江山的名相,他的儿子受遣出使,居然死在此间!这让辛弃疾如何不怒!忠臣良将本该有个好结局的,岳飞之死已然让宋人的神经崩到了极处,赵汾怎么又不得善终!
“谁干的?”
完颜雍咂巴着嘴道:“目前尚未有定论!在下听到一个说法,说是宗正寺与另一名宋使有隙,因此纵火烧了驿馆,误将赵汾烧死!”
辛弃疾惊怒交加:“好胆,一国使者代表的乃是整个国家,怎可随意杀害!”
完颜雍见点起了辛弃疾的怒火,眼睛微微眯起。
假作劝解道:“使君莫要恼怒,此事尚未有定论,近侍局还在调查之中,使君不问问另外一名宋使的情况吗?”
辛弃疾强压怒气问道:“另外一人是谁?”
完颜雍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那人叫做陆游……”
辛弃疾腾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完颜雍的前襟,怒目圆睁,直欲择人而噬:“你说他叫什么?”
门口侍卫忙拔刀围了上来,陆寻吓得滚了开去,快点好的茶水洒了一地!
完颜雍感受到辛弃疾这股怒火侵入自己的心脉,让自己无法呼吸!心中大惊,自己这些年读了许多儒家经典,养气功夫已臻化境,居然被眼前之人的怒火惊得失了气息!
挥挥手示意侍卫退开,口中道:“叫……叫做陆游!”
“他在哪?”辛弃疾咬牙切齿道,眼中现出疯狂之色!
若是此人口中说出陆游已死,他不介意十步杀一人,血洗满中都!
“我……我……你……且……”完颜雍觉得此人随时会结果了自己的性命,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人物,吓得说不出话来!
焦景颜抚上辛弃疾的肩头:“辛兄弟,你且松开他,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辛弃疾闻言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松开了完颜雍的前襟,退后一步!
完颜雍觉得自己在森罗殿前捡回一条命来,大口喘息起来!
压力顿去,但他知道,自己的生死依旧不过是辛弃疾一念之间的事情!他抓不抓着自己,并没有什么两样!
此时此刻,他终于相信,眼前之人才是真正的辛弃疾,这种直面地府判官的感觉做不得假!
良久喘息方定,开口道:“陆游没有死,他现在宫中,被保护起来了!”
这句话让辛弃疾彻底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然而下一句又让他觉得事情远没有那般简单!
“陆使君身手这般了得,自然不会有事!”
陆游——身手——了得?
辛弃疾自然是了解的,陆游有些功夫,但远远谈不上了得!
他看了一眼萧汉,陆游的功夫应该在萧汉之下!
但是此刻他不便多问,这里面疑窦丛生,若是说破了,怕是会坏了“陆游”的事!
“好!陆大人尚存,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是!是!辛使君还请莫要焦躁才是!”
“不知大人可否安排在下与陆游大人见一面,确认其安全!”他此刻极想见到这位所谓的陆游大人,此人现在宫中,又怕见了面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只是既然人来了,不要去就见一面,反倒是不合理的,因此纠结再三,还是提了出来!
完颜雍听到这个要求点了点头,此事全在预料之中,辛弃疾提出来再合理不过了。
“陆使君现在宫中,在下还是要去请示陛下,还是辛使君耐心等待!”
这话也合理,如此一来,辛弃疾还能得到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此间的问题!于自己这一方也大有好
“不知纵火案调查得到了哪一步?”辛弃疾问道,此刻他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这燕京府风云诡谲,稍有不慎,只怕便要坏了大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若是做错了,事情会坏到哪一步!
“此事由近侍局调查,在下未知其详!”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息,完颜雍也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样子!
“近侍局?”辛弃疾眉毛微挑,这可是“老朋友”了啊!“还请大人安排一下,外臣想见见近侍局负责这个案子的人!”
完颜雍为难地低下了头,抿了抿唇,良久之后,开口道:“此事重大,因此陛下命近侍局使大兴国亲自负责!在下可以去试试,能不能成却不好说了!”
辛弃疾冷笑道:“如此便拜托大人了,若是这位近侍局之主不愿意见我,便请大人指出此人居所!”
完颜雍心中狂跳,这位地府判官又要露出狰狞了吗?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推诿不得!
哪里还在此停留,多留一刻都令人心慌,完颜雍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一溜烟去了,再无来时的沉稳从容!
待安顿了焦景颜,萧汉凑过来道:“陆大人也来了啊!”言语激动而兴奋,好几个月不曾见过故人了,自然难免激动!
辛弃疾白了他一眼:“只怕不是大哥!”
萧汉一怔:“为何,那个伪君子不是说……”
“萧大哥,你可担得起身手了得这个评价吗?”
萧汉尴尬得挠挠头:“有些勉强!”
辛弃疾微微眯眼看着他:“大哥的身手可不如你!”
“也是哦!”萧汉皱起了眉,“或者他们是客气?吹捧?”
辛弃疾仰首看天:“或许是!或许不是!还是要见过才知道!倘若不是,届时又如何瞒过金国朝堂,襄助此人一二!”
“这有什么不好瞒的,管他是谁,上去便是一个惊喜拥抱便好!”萧汉哂然道。
“若那人是金人安排的呢,贸然相认,岂不露了马脚!”
萧汉闻言一怔,颓然望天,不发一言!待人接物,识人断人,萧汉还成,需要这种动脑子的时候,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尤二姐见了两个望天的脑袋,咯咯笑道:“这般简单的事,又何必忧虑?”
两个脑袋齐齐转向她:“二姐有办法?”
尤二姐抬起可爱的下巴,骄傲道:“这又何难,我有个口诀,叫做一笑二愣三惊诧!”
辛弃疾忙搬来凳子请尤二姐坐下。
“快说说,怎么个一笑二愣三惊诧!”
尤二姐施施然坐下道:“哎哟喂,连日赶路,腿酸!”
萧汉忙蹲下捶起腿来!
“昨夜没睡好,落了枕,肩酸!”
辛弃疾忙上前捶肩!
“有些口渴!”
萧汉忙去倒了水来!
“啊呸,烫的!”
萧汉脸都绿了!
尤二姐是个识分寸的,见闹得差不多了,便道:“看你们这般殷勤,便告诉你们吧,这一笑,便是等待对方出现时保持微笑,一直微笑!”
两个脑袋忙不迭点头!
“那二愣呢!”
“那便是见到来人时,面无表情,愣在当场!”
辛弃疾不解道:“这是何意?”
“你想啊,你当场愣住,若对方真是宋人,那便是故人相逢之意,心情百转之意!若不是,那意思便成了这人是谁?为何冒充陆游!”
两个脑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妙极!”
“三惊诧呢!”
“你也不能一直愣在当场啊!总要有情绪转变,惊诧不已,痛哭流涕,呼天抢地,都行!”
辛弃疾与萧汉面面相觑:“这又是何解?”
“瞧瞧你们两个,自称大宋天才,绝顶聪明,这都不明白!自然是乘机观察旁人的表情了与对方的表情了!”
“旁人该当是什么表情?”萧汉问道。
“旁人若是惊讶,那便对了,若是淡定自若,还带着几分嘲讽,大半便是假的!”
“对方又该是什么表情?”辛弃疾问道。
“对方若是惊讶不已,反是假的,若是热泪盈眶,迎了上来,便是真的!”
辛弃疾思索片刻,微微点头,似有明悟!
萧汉还在抓着自己的头发!
“那若是旁人与对方的反应不符呢!”
尤二姐微微点了点头:“这种可能自然也会发生,朝堂之中都是狐狸成精!若真是如此,你便抱住那个所谓的陆大人,痛哭流涕,大喊,陆大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辛弃疾与萧汉目瞪口呆,静立鼓掌!
绝!
进可攻退可守!
这句话一出,管你这个陆游是宋人假作陆游还是金人前来试探,都行!
届时便是等待对方的反馈了,若此人真是大宋派来的,定然会想着法子接话,若不是,自然一脸懵地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四处看旁人求救!
辛弃疾又想到什么问道:“若对方不认得我,也怕我是金人所遣,岂不误了事!”
尤二姐嗤笑道:“小主人,你拿着旌节,岂会不认得!再说了,真不认得也不打紧,你们又不熟,怕他甚来,能来大金为细作的,岂是平凡人物!随机应变,只会胜过我等!”
辛弃疾默然点点头,今日被赵汾与陆游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幸得尤二姐提点,才能理清思绪!
“多谢二姐了!”
“今日谁说不让我进城来着?说我拖累你们!”尤二姐见两人佩服的表情,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
辛弃疾与萧汉互相一指对方:“他!”
尤二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幼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