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汉策动胯下飞电:“我来试试!”
也速该抛过去一把牛角弓,又丢了一袋箭矢,先后而至,萧汉骑马飞奔,稳稳接住,周围之人纷纷叫一声好!
只见飞电疾驰,萧汉虚踏马镫,飞电上下起伏,萧汉却稳如磐石,拈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嗖嗖!
三箭先后而发,先后而至,在靶上留下一个正三角形!
“好!”
围观勇士高声叫好!这宋朝来的将士骑射居然不下于马背上讨生活的漠北人!
耶律普速完却淡淡道:“萧汉乃是我契丹勇士,却不知辛使君是否更胜一筹!”
漠北诸将心下恍然,原来此人乃是契丹人,那便不足为奇了!而后纷纷将目光投向辛弃疾,此人才是正经八百的中原勇士。
辛弃疾心道这娘们怎地处处与我为敌,硬着头皮驱使爪黄向前!
萧汉拍马而回,将牛角弓与箭袋交予辛弃疾,两马交错,萧汉小声道:“刚才可看清我射箭的姿势否?照样射来,打些提前量,只要能中靶便好!”
辛弃疾愁眉苦脸接过弓箭!脑中细细回想萧汉的动作,丝毫也不敢放过!
耶律普速完又喊道:“辛使君不知在犹豫什么,可是努弓劣箭不堪使用么?”
辛弃疾知道,这是看着自己要出丑,又给自己找些台阶下!但我堂堂大宋男儿,岂要你来相帮!
催动爪黄,逐渐加速,辛弃疾学萧汉同样虚踏马镫,拈弓搭箭!
然而此事哪里这般容易!只见那弓箭各俱上下起伏,哪里能够瞄准!
眼看爪黄快要跑过靶子,辛弃疾无法再等,弓弦之手猛地一撒,那箭飞驰而去,没入草地之中,距离靶子约莫有三丈多!
周围顿时哑然,之前也速该便说过,此人乃大宋第一勇士,怎地不会射箭,原来不过是浪得虚名!
同是一段路,萧汉三箭中靶,且控为三角!辛弃疾则脱靶三丈!这也太过离谱,只怕草原上的孩童也不至于此!
王罕与也速该急得直挠头,张着嘴准备夸呢,只是这般结果,夸人的言语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辛弃疾却并不着恼,拨转马头,再来!
虚踏马镫,拈弓搭箭!
此次倒是平稳了许多,萧汉的影子在脑中不断放大,与自己的姿势渐渐重叠,大胯随着马匹起伏而转动,眼睛微眯,弓如满月!
放!
此箭一闪即没,没入草地,在箭靶另一侧一丈处!
周边勇士们开始议论纷纷了。
也速该大声喊道:“辛兄弟擅短兵相接却不擅骑射,不必勉强!”
辛弃疾再次拨转马头,笑道:“刚才试试弓而已,此弓虽然比大宋的差了不少,但现下已然熟悉,还是能用的!”
也速该与王罕对望一眼,颇有些无语,在场的都是高手,眼光如炬,明明全然没有骑射功夫,看着萧汉学了点皮毛,又何必逞强!
但辛弃疾要继续,他们自然也不好拦着!
轻磕马腹,爪黄再次加速,辛弃疾屏气凝神,感受爪黄起伏的节奏!
左手如托泰山!
右手如抱婴孩!
提前量!
撒!
箭出如电!
然而辛弃疾没有去等结果,他再次抽箭,搭箭,拉弓!
撒!
第三次!
撒!
而后拨转马头!
欢呼声如潮水轰然而来!
先后三箭俱在靶上!
也速该与王罕震惊了,前时分明是个不会骑射的门外汉,怎地顷刻之间,便成了一个合格的控弦之士!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放箭时的自信!
是的!
自信!
之前两箭脱靶,他哪来来这般充盈的自信!
不应该战战兢兢,见中了,便根据靶上位置,下一箭再行调整!
但辛弃疾不是,他三箭连发,似乎早知必中!
漠北几乎个个都是神射手,他们深知,一个射手的产生都是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方可稍得其妙。
先是固定靶,再行骑射,而后骑射猎物!一步步而来,每一步都需要长久练习,有时进入瓶颈,更需要绝佳的耐心与练习才能渡过瓶颈,进入下一个阶段!
然而今日之事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草原上从不曾出现过这等天生的射手!须臾之间,尽得控弦之妙!
这一切并未结束,辛弃疾轻磕马腹,再行加速!
他的上身与控弓之臂如东海礁石,虽百丈巨浪,不能撼动半分!控弦之手快如闪电,不停取箭,搭箭,放箭,速度之快,形成了一道道残影!
哒哒哒哒哒!
等辛弃疾再次拨转马头时,箭靶上新中五箭,尽在靶心,五只箭头挤在一处,若不是深入靶心,早已掉落!五尾箭雨如五指略微张开少许,都在同一平面!
演武场再次寂静无声!
也速该也能连中靶心,但无法排列得这般整齐,也无法在短短时间之内连发五箭,四箭已是他的极限!
辛弃疾回到原位时,众人还没从震惊中醒来,直到他笑着道:“此弓尚可!虽不及大宋所制,亦不远矣!”
众人这才开始窃窃私语,难道大宋的弓箭果然远胜漠北,只是若真这般厉害,又怎会败于金人之手,当真奇哉怪也!
耶律普速完丝毫没有气恼,眼中的冰冷尽数散去,化作无尽温柔!
还未等王罕与也速该组织好语言说些什么,那边焦景颜道:“辛兄弟好身手,不知可否让我一试?”
众人大惊,难道这里还隐藏着一个更为厉害的高手?漠北人有些怀疑是不是昨晚马奶子喝得太多,乱了神智!
辛弃疾将弓箭交予焦景颜。
等两马错过,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欲要呼唤,却见焦景颜已然催马而去!
他的动作与萧汉一般,但他做来,却尽显儒雅,似乎每个动作都本该如此!也速该暗道,这世间再没有比此人动作更为标准的了,自己的骑射教习也远不及此人!
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嗖的一声,只见那箭从辛弃疾的箭羽中破竹而开,追箭于靶心!
众人不敢欢呼,担心影响他的下一箭!
然而焦景颜并未射出下一箭,他的弓在射出之后,便在手中微微偏转,无法再行射箭!
见他转来,也速该鼓掌欢迎道:“我观先生万般儒雅,原来也是沙场勇士!”
焦景颜脸上一红:“在下不是什么勇士,只是大夏太学的一名读书人!骑射乃君子六艺之一,太学中教过的!只是放不得连珠箭,比之诸位,相差甚远!”
辛弃疾也近前道:“焦兄放不得连珠箭,都是在下的错,之前在虎思斡耳朵城外,为撕破近侍局围困,我等单手执马鞍,由马匹拖着我们闯出战阵,此战拉断了焦兄的手指!”
辛弃疾抓起焦景颜的手,高高举起!
众人这才看到他的控弓之手中间三根手指各断了前段一截手指,难怪在放完一箭之后,那弓便行偏转!他只是用手掌将弓推开,并未用手指强控!
各族勇士尽皆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受伤便对射箭影响极大,若是断了一指,许多人这一世都无法放箭了,而此人断了三节手指,居然还完成如此标准的动作,而后正中靶心!
也速该顿时愣在当场,他少年时便显出不凡之资,智谋勇武都冠绝乞颜部。经过八番考验之后,折服族内众多长老,于十九岁做了乞颜部的首领!
即便后来遇到同样天资过人的脱里,也就是今日的王罕,也速该也自认稍胜一筹!王罕之今日能盖他一头,并非因他更为出色,而是克烈部乃是漠北最大的部族,乞颜部则是一个弱小部族。
因此,时至昨日,他还不曾遇到比他更为出色的好汉,即便听说辛弃疾五十破五万,也不过是激起了好胜之心,并无半分挫败!
而今日,他见到辛弃疾在顷刻之间从一个不懂骑射的门外汉,摇身一变成为漠北哲别!
他见到断指书生引弓追箭,追的还是别人的箭!此间难度,同为漠北哲别的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他清楚,比任何人都要震撼!
还有辛弃疾适才所言,手抓马鞍破阵而出,这等战法他从未想到,若非闻言,只怕这辈子也想不到!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族内长老与父亲与他说起此言,但他从不在意,毕竟目之所及,不过碌碌之辈!
于是他立下志愿,终要统一漠北,让全天下都要成为漠北人的牧场!
然而今日,他首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他的信心崩塌殆尽!他脸色发白,双眼无神!
只是从乞颜部来到克烈部,便遇到了两人向自己展示了近乎神迹的行为,他拿什么去统一漠北,更遑论纵横天下了!
“不想你们小小年纪,竟然……”也速该擦了擦汗,喃喃道。
辛弃疾看着也速该笑道:“也速该兄弟,你看着也没比我长几岁,为何这般老气横秋!”
也速该面色未复,王罕见自己的安达有些失神,笑道:“辛兄弟有所不知,乞颜部十三岁举行成丁礼,如此便算是成年了!而宋人似乎二十岁才行冠礼。如此算来,也速该兄弟已成年七载,而辛兄弟却是尚未成年啊!也速该安达虽然只是痴长几岁,实际上算是比辛兄弟要高一辈哦!”
辛弃疾心中暗骂,这是什么道理,少年人不去享受青葱岁月,而是沙场厮杀,反倒成了什么光荣的事,当真是奇哉怪也!
“什么狗屁道理,我可不服,最不服便是你王罕了,昨日帮了你,今日便来占我便宜,你安达做了我的长辈,你是不是顺理成章做我长辈的,打得好算盘,哼!”辛弃疾怒道。
王罕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卷书来,丢给辛弃疾!
辛弃疾展开一看,那书极为简单!
自即日起,金人如若毁约侵宋,克烈部即提半国之兵南下攻金。此议,不论克烈部贫穷,缺粮,作战,皆不可毁约!长生天为证!
后面则是克烈部的大印!
“如此,谢过了!”辛弃疾拱手为礼!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份正式约定,此外,西夏还需派遣使者前去大宋,计较详细,大辽则更是需要许多额外的条件才有可能成行!
王罕夺得汗位,只是一个开始,后面便是克烈部的计划,那是王罕与也速该之间的事情!
他们给了自己这一份承诺,却不知给大辽的是什么承诺,此次大辽来此付出远比自己要多!其实细细想来,若是此行不带自己,而是大辽单独前来,帮助王罕复位,也并非全然不可能!那他们的谋划到底是什么?
辛弃疾皱眉沉思,惑而不解!
“怎么,书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王罕见他低头思索,以为辛弃疾对其中所言不满,因此问道。
“啊!并无不妥,只是在下想到一件事,走了神!抱歉了!”辛弃疾收拾精神回道。
“如此甚好,克烈部虽然贫穷,却也不敢负了朋友!”
辛弃疾整顿心神笑道:“不愧是漠北第一个王汗,气度果然非常人能比!”
周围都是克烈部与乞颜部的勇士,辛弃疾此言,正是为自己增加声望,王罕心中暗道此人果然聪明!
辛弃疾接着道:“此间事了,在下也要回京复命了!”
王罕道:“何必如此着急?”
“在下离京已有数月,两位兄长翘首以盼,岂敢多留!”这漠北草原危险重重,辛弃疾是着实有些怕了!
“哼!”一声冷哼自耶律普速完口中发出,“别人自是南朝的文曲星,又岂在乎我等这些骑马的粗鲁货色!”
辛弃疾连忙摇手道:“在下并无此意,多日相处,我是何等样人,你们还不了解么!”
王罕自然知道长公主不过是拿话刺他,凑过头来悄声道:“既如此,不如权且卖长公主一个人情,再住几日!我克烈部招待朋友,哪里有不超过五日的!”
辛弃疾心道,你说得轻巧,卖的岂止是人情,只是话说到此处,又哪里好拒绝!
无奈点头应道:“如此,在下便忝着脸再住三日,多有搅扰,在此谢过了!”
此言一出,耶律普速完笑颜如花,也速该也是喜上眉梢,这等世间难得的好男儿,自然要多多亲近才是,若是能留在草原,那便再好也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