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会馆 - 裁决者办公室)
罗小黑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在通往无限办公室的走廊上。侧腰的伤口仍在渗血,每一步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脑海中那个声音占据。
(审判的时刻到了。)
(制片人要见我这个演砸了的男主角。)
(他会说什么?战术失误?真是温和的措辞。他该庆幸我没一时兴起把他的模拟室连同那群菜鸟一起解构掉。)
他推开门。
无限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正在重建秩序的城市。
(经典的身影。多么深沉,多么高深莫测。)
(他是不是也在等渊的剧本?还是说,他自己就是副导演?)
你受伤了。
无限转过身,声音平静无波。
(观察力真敏锐,我的师父。连这点舞台血浆你都注意到了。)
战术失误。罗小黑用那张队长的面具回答,声音冰冷公式化。我会反省。
无限摇头,你不是失误。
你是故意的。
这句话如利箭刺穿罗小黑的伪装。
他内心的声音停滞了一瞬。
你故意让自己受伤。无限平静陈述,你在用疼痛向我证明,你没有使用那个力量。
你在惩罚你自己。
罗小黑的呼吸乱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闪过烬的恐惧。
(他看出来了?不可能...他只是在猜测...)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无限的声音依旧平静,内容却如惊雷,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权柄,或者说...是谁的权柄。
但是,
无限的目光锁定罗小黑,
跟我谈谈。
在厕所呕吐之前,那第一次模拟战里,
发生了什么?
轰——
罗小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股刚被压下去的ptSd恶心感再次上涌。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重置失败了?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渊告诉他的?!这是新的陷阱吗?!)
他脸上的队长面具寸寸碎裂。
模拟主机,无限看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在你冲进洗手间的五分钟前,记录到一次0.01秒的无法解释的时空回溯。
所有数据,连同格罗姆的影卫,被强制重置了。
所有人都没有记忆。除了你。
无限走到罗小黑面前。
他看着这个剧烈颤抖的队长,这个他曾经的徒弟。
在那被你抹除的第一次里...
你用了他的力量,对吗?
你用了烬的力量。
你杀了他们,是不是?
这句来自师父的冰冷审判彻底击垮了罗小黑。
他再也站不住,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捂住破碎的面具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声哀嚎。
那声哀嚎不是哭泣,是困兽的悲鸣。
(审判来了。)
(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罗小黑抬起头。烬的面具和队长的伪装一同粉碎。他用看鬼魂的眼神看着无限,浑身颤抖。
你...你...他想问你怎么知道,却发不出声音。
(还问什么?你以为重置天衣无缝?你以为你是谁?渊吗?你只是个刚拿到外挂的玩家,而他是Gm!)
数据不会说谎。
无限的声音平静,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进罗小黑的灵魂。
在那被你抹除的零点零一秒里。
你解构了哪吒的三昧真火。
你杀死了格罗姆的A级影卫。
你差点...无限的目光变得冰冷,连我的主机系统都一起重置了。
罗小黑停止了呼吸。
他不是猜测。他是真的看见了那个被抹除的未来!
(完蛋了。)
(被当场抓包。这个演员不只用作弊码,还试图谋杀整个剧组。)
(我该怎么办?跪下求饶?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罗小黑颤抖着试图辩解,我阻止了...我重置了...
你重置了。无限肯定道。
但你不是在控制它。
你只是在恐惧它。
无限蹲下身。
这位旧时代的神,新会馆的裁决者,第一次平视着这个缩在角落、灵魂破碎的烬。
你把它带进来了。
无限的声音很轻,却比哪吒的咆哮更沉重。
你把渊的规则,带进了我的总部。
你把你所有的队友...把哪吒...把我...
全都变成了渊的新观众。
(听见了吗?你这个瘟神!)
(你不是英雄!不是队长!)
(你只是渊的病毒!你感染了所有你试图守护的人!)
(你就是那个最大的内鬼!)
罗小黑。无限开口。
不...罗小黑绝望摇头,语无伦次。
别叫我...我不是...
他蜷缩得更紧,发出破碎的气音。
我...
我是烬...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那个名字。
他彻底投降了。
(结束了。)
(骗局揭穿了。)
(我这个病毒终于被Gm抓住了。)
罗小黑蜷缩在墙角,低头等待最后的审判。
是隔离?还是抹除?
他不在乎了。他只是累了,演不下去了。
办公室陷入死寂。
无限就这样蹲在罗小黑面前,静静看着这个承认自己是污秽的、他唯一的徒弟。
(你还在等什么?无限?)
(等我把渊的权柄交出来?我做不到。)
(还是你在等导演的新剧本?)
然而无限做了一件彻底超出剧本、超出罗小黑所有认知的事。
他伸出双臂,毫不犹豫地将这个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灵魂破碎、自认烬的少年拥入怀中。
这不是温暖怜悯的拥抱。
这是无限的拥抱。
它有些僵硬,有些冰冷,却无比坚定,如同五千年磐石。
如同当年在那个山林里,将他从黑暗中抱回来的那个师父的拥抱。
罗小黑的大脑第二次空白。
脑海中那个尖酸刻薄、属于渊的声音卡住了。
(什么?)
(这是什么表演?)
(是怜悯?同情?)
(不...不对...这不在剧本里...)
(渊的剧本里没有这个...)
这是自第一时间线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欲望、操控、目的的触碰。
他没有抱回去,只是僵在那里。
那股来自烬的、让他作呕的虚无,在撞上这个真实的拥抱时第一次退缩了。
然后他听到无限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裁决者,不再是cEo,那声音就在他耳边,低沉而坚定。
无限只说了一个字。
(不?)
你不是烬。
已经死在了那个被你重置的,
零点零一秒里。
是我亲眼看到的。
无限的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用自己的力量将这个破碎的灵魂重新拼凑起来。
你是罗小黑。
是我的徒弟。
这句话。
这句来自师父的、不是审判而是认证的话,彻底击碎了罗小黑灵魂中最厚也是最坚硬的那层壳。
那不是烬的虚无,而是罗小黑深埋在所有创伤之下的委屈。
他不再是演员。
他不再是骗子。
他不再是病毒。
他只是个走丢了、受伤了、刚刚回家的孩子。
呜...
一声压抑到极点的、不似人声的悲鸣从罗小黑喉咙深处泄露出来。
那张队长的面具,那张烬的面具彻底溶化。
他终于不再表演了。
他抓住无限的衣服,如同抓住了在第一时间的深渊中从未抓住过的救命稻草。
他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