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分,林夏的老式手机在塑料收纳箱里震动。这是她设定的第三个闹钟,前两个分别在四点半和四点四十五分。她摸黑按下开关,屏幕冷光映出墙上歪歪扭扭的便签:六点前煮好杂粮粥,八点带小宝去早教班,十点清洗儿童房窗帘,下午三点的牙医预约......字迹被反复涂改,有些地方洇着水渍。穿好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作服,她对着巴掌大的镜子整理好头发,后颈新贴的膏药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米黄色——那是上周抱小宝下楼梯时闪到腰留下的印记。
厨房的瓷砖沾着隔夜的油渍,林夏拧开抽油烟机,轰鸣声惊醒了挂在窗棂的绿萝。昨天雇主陈太太特意交代要做有机早餐,她踮脚从冰箱顶层翻出真空包装的三色糙米,淘米水在不锈钢盆里打着旋儿,泛着细碎的泡沫。晨光透过防盗网洒进来,照亮了她布满细纹的手背,指节处还留着上次清洗消毒水灼伤的痕迹。
儿童房的门突然撞开,五岁的小宝穿着恐龙睡衣冲出来,金色卷发支棱着,脸上还沾着睡觉压出的枕痕。林阿姨,我要吃巧克力!奶声奶气的叫嚷在寂静的客厅炸开。林夏赶紧捂住孩子的嘴,余光瞥见主卧门缝透出的微光。小宝乖,吃了巧克力牙会疼,咱们先喝甜甜的南瓜粥好不好?她蹲下身,从围裙口袋掏出昨天剩下的半块水果糖,那是小宝午睡后表现好时奖励的,自己一直舍不得吃。
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被糖果吸引,林夏趁机把他抱到餐桌前。这时,陈太太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下楼,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瞬间填满整个玄关。她对着手机屏幕补口红,LV包带不经意扫过林夏的手背,留下一道红痕。早教班别迟到,下午三点记得带小宝去看牙医。她头也不抬地说,对了,晚上有客户来家里,做道佛跳墙。
林夏攥着菜单一愣。佛跳墙的食材清单密密麻麻:鲍鱼、海参、花胶、鸽子蛋......光是采购就要花掉她半个月工资。太太,这些食材......公司会报销。陈太太甩下这句话,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关门声震得墙上的装饰画微微晃动,林夏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餐桌。橱柜里摆放着各种进口调料,瓶身标签上的外文她大多看不懂,但每次擦拭时都会小心翼翼。
菜市场的早市像沸腾的油锅。林夏在海鲜摊前蹲下,指尖仔细摩挲鲍鱼的贝壳,挑出纹路清晰的四只。林姐又来帮雇主买菜啊?卖菜的王婶笑着递来一把香菜,听说你老家发洪水了?这句话让林夏的手顿了顿,她勉强挤出笑容:堤坝保住了,就是庄稼淹了些。微信里母亲发来的照片还躺在对话框里,泛黄的老房子半截泡在浑浊的泥水里,院子里的老槐树只剩树冠露出水面。
回到家刚把食材放进冰箱,小宝突然嚎啕大哭。林夏冲进儿童房,看见满地狼藉的乐高积木,孩子的膝盖上渗着血珠。都怪这个破玩具!小宝又踢又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林夏蹲下来抱住他,轻轻吹着伤口:我们小宝最勇敢了,等贴个创可贴,阿姨给你讲孙悟空的故事好不好?安抚好孩子后,她才发现自己工作服的袖口被扯破了一道口子,线头在风中轻轻摇晃。
下午在牙科诊所,小宝哭闹着不肯张嘴。林夏把孩子抱在怀里,哼着老家的童谣。候诊区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育儿广告,画面里穿着精致的妈妈和笑容灿烂的孩子让她有些恍惚。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老家的堂哥发来消息:婶子住院了,医药费还差两万......她快速删掉输入框里的字,回复道:我想办法。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面,形成一道道明暗交错的条纹。
傍晚准备佛跳墙时,陈太太突然打来电话:客户临时改地方了,不用做了。林夏望着案板上已经泡发的海参,愣了足足五分钟。这些食材就算折价卖掉,也抵不上她来回奔波的路费。她默默把食材重新放进冰箱,转身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餐。电饭煲里的米饭冒着热气,炒了个青菜,又煎了个鸡蛋——这是小宝最喜欢的。
深夜十点,陈太太醉醺醺地回家,prada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凌乱的节奏。那个方案又被毙了!她把包甩在沙发上,香水味混着酒气让人窒息,林夏,给我煮碗醒酒汤。林夏从保姆间爬起来,发现自己的帆布鞋不知何时被小宝涂满了彩色蜡笔,鞋头的图案歪歪扭扭。
厨房的挂钟指向十一点,陈太太突然尖叫起来。林夏冲过去,看见白色真丝睡裙上泼满了醒酒汤。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陈太太抓起花瓶狠狠摔在地上,瓷片溅到林夏脚踝,划出一道血痕,明天必须给我买件新的,从你工资里扣!林夏望着满地狼藉,喉咙发紧。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她原本打算寄回老家给母亲看病。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满地狼藉上,林夏蹲在地上捡拾碎片,手指被划破也浑然不觉。手机屏幕亮起,是老家医院发来的催款通知。她咬着嘴唇打开招聘软件,附近家政公司的高薪岗位照片刺得眼睛生疼——要求会英语、懂早教、擅长西餐料理,还得有高级育婴师证书。而她只有一张初级家政服务资格证,那是三年前花了半个月工资考来的。
第二天清晨,林夏照常五点起床。昨晚偷偷买的廉价祛疤膏抹在脚踝上,火辣辣的疼。煮好早餐后,她开始收拾小宝的书包,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画:歪歪扭扭的房子前,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旁边写着我们的家。小宝的蜡笔字缺横少竖,却让她红了眼眶。原来在孩子心里,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陈太太踩着八点的钟声出现,新做的美甲敲着餐桌:周末有个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去当临时服务员,工资翻倍。林夏正要开口,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是老家堂哥发来的视频,母亲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朝镜头微弱地笑。林夏握紧手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去。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明亮起来,照在餐桌上的白瓷碗里,杂粮粥泛起温暖的光泽。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准备小宝的早教课材料,决定把那些未说出口的委屈和眼泪,都熬成生活里的糖。
慈善晚宴那天,林夏穿着临时租来的黑色制服,在宴会厅里穿梭。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宾客们的礼服流光溢彩。她端着香槟酒杯,突然听到有人议论:那个保姆好像在哭?林夏赶紧低头,用托盘挡住泛红的眼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家传来的好消息——母亲的手术很成功。
晚宴结束时,陈太太破天荒地说了句:辛苦了。林夏望着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如同繁星。她知道,生活就像这永不停歇的城市,有辛酸也有希望。怀里揣着双倍工资,她盘算着给小宝买盒巧克力,再给母亲寄些营养品。月光洒在回家的路上,照亮了她坚定的脚步,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她依然努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