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气氛比刚才的会议室更加压抑。厚重的红木门紧闭,隔音效果极好,将外界的喧嚣完全隔绝。
赵东来站在办公桌前,警服领带有些歪斜,脸上写满了愤懑和不平。
我说李书记,那四千五百万就应该让山水集团来出!我们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赵东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实在压不住这口气,大风厂那块地,少说也值十个亿!他们山水集团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把烂摊子甩给政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达康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要是山水集团肯出这个钱,还会有这么多事吗?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无奈。
就不能找高小琴谈谈?赵东来不解地问。在他印象中,李达康没少往山水庄园跑,市政府在那边的消费也不是小数目:不就是个商人嘛,还能驳您李书记的面子?
谈?你去还是我去?李达康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不是没想过找高小琴,但问题在于,山水集团真正的老板不是高小琴,而是赵瑞龙!
让赵瑞龙出这笔钱?放在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沙瑞金来了。虽然还摸不清这位新书记的底牌,但多年秘书生涯养成的政治嗅觉告诉他,沙瑞金肯定和赵家不是一路人。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想和赵家扯上关系。
当然得您去啊,我一个公安局长......赵东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好了东来,李达康摆摆手,突然想起会前的事,开会前你说蔡成功怎么了?
赵东来这才想起正事,连忙坐下汇报:李书记,今天早上去省厅招待所提人,没想到省检的人抢先一步把蔡成功控制住了。
什么?!李达康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不是一再强调,蔡成功必须提到你们市局吗?怎么还能让省检的人插手?他的手指重重敲着桌面,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省检的人也没能把人带走,赵东来赶紧解释,人现在还在省公安厅招待所。
那就好,那就好,李达康稍稍松了口气,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我现在就给祁同伟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放人!
李书记!您先别急!赵东来急忙拦住,这事我已经和省检、省厅协商好了。省厅答应给省检24小时询问蔡成功,24小时后我们市局再去提人。
你......哎!李达康气得一拍桌子,当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赵东来苦着脸解释:书记,人毕竟是省厅抓的,主动权在人家手里。如果我们强行抢人,省厅完全可以借机提级办案。到那时候,我们可就真的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
24小时...李达康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深邃,足够发生很多事了。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一股苦味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派人盯紧省厅招待所,我要知道这24小时内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省检能问出什么?要论审讯,还得看我们公安!赵东来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们检察院那帮人,就会耍嘴皮子功夫。办案子,还不是得靠我们公安提供证据?
在他的认知里,检察院就是个二道贩子,把公安辛苦侦查来的证据包装一下,拿到法庭上去念。
李达康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缓缓踱步到接待区,给赵东来一瓶水:东来啊,蔡成功的问题,关键不在他本人,而在大风厂工人的股权。
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大风厂工人的股权是被蔡成功偷偷抵押给了山水集团。这部分股权,必须想办法拿回来。
赵东来接过水眉头紧锁:李书记,这几天我们走访了大风厂的工人,了解到的情况可能和您想的不太一样。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大部分工人其实是知情的,并不像郑西坡和陈岩石说的那样完全被蒙在鼓里。
你的意思是说郑西坡和陈老在胡说八道?李达康的眼神骤然变冷,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赵东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老是什么人?是老革命家!他会说谎?
李书记,我......赵东来还想解释。
那份委托协议,还有那些签名,就是蔡成功伪造的!这一点无可辩驳!李达康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东来,你好好想想,陈老德高望重,在省里乃至中央都有影响力,他为什么要说谎?
赵东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李达康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稍微缓和:没有可是。这事要快刀斩乱麻,我们的重点在光明峰项目上,不要节外生枝。
可是李书记,赵东来还是忍不住担心,万一有一天真相......
蔡成功在你的手里,想要他承认什么还不简单?李达康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想你有的是办法。不怕告诉你,这也是我送老领导最后一份礼物,从此之后,你明白的。
赵东来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明白老领导指的是谁。那个曾经在汉东一手遮天的人物,虽然已经离开,但余威犹在。
李书记,那山水集团是......赵东来试探着问。
是的。李达康点了点头,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灯火,我与赵大公子谈过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们。从此之后,一别两宽。他的声音里带着决绝,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赵东来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作为‘刑侦’高手,他太明白李达康这番话的分量了——这是要把大风厂所有的黑锅,不管是不是蔡成功的,全都扣在他一个人头上。
蔡成功不仅要承认伪造协议、非法抵押股权,恐怕连工人烧伤、厂房失火这些事都得一并认下。
东来啊,李达康的语气突然变得语重心长,他走到赵东来身边,你是跟着我从林城一路打拼过来的老人,有些话,我只能跟你说。他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声响。
新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李达康的声音压得更低。
了解一些,赵东来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说这位沙书记手段了得,行事出人意料。大风厂出事那天晚上,他居然深夜从吕州赶回案发现场,亲自查看。
他说着,不禁想起当时在现场看到沙瑞金车队时的震惊。
可他随行的人员里,还有吕州市委书记程度!李达康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沙书记在调研全省十几个县市的过程中,唯独单独会见了一个一把手——就是程度!
赵东来的心头猛地一紧。
程度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李书记,话说这个程度到底是什么来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省委常委、吕州市委书记?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这辈子他都忘不了,自己档案里那个记大过的处分,就是拜程度所赐。
要不是老丈人还有些关系,他早就被扒了这身警服。
我听说过一些,李达康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吕州的方向,听说他老婆家在燕京有些关系。不过,他转过身,语气变得复杂,他本人无论是搞经济还是政治眼光,都确实有两把刷子,算是个干吏。
哼,又是一个祁同伟!赵东来忍不住嗤笑,语气中满是鄙夷。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李达康突然笑了,眼神意味深长,赵东来,你是怎么发家的,不会忘记了吧?
赵东来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那段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再次浮现在眼前——当年在公安大学读书时,他与燕京世家的钟小艾有过一段.......被钟知道后,还被打了个半死。
一气之下,他转身就娶了汉东省军区副司令的女儿。
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如果说祁同伟的妻子虽然年纪大但还算是个美人,那他赵东来的妻子.......他强迫自己停止这个念头。
这些年来,他伪装得很好,表现得积极上进,深得老丈人喜爱。
直到那次——妻子在回娘家的路上发生车祸身亡。老
丈人一直对此心怀愧疚,这才动用人脉,让他在林城市、岩台市一路高升,最终和李达康一起调任京州市公安局局长。
李书记,我...赵东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达康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他走到赵东来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蔡成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住,要办得漂亮,办得干净。
赵东来机械地点点头,拧开水瓶,一口气全部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