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到凌晨一点，整栋写字楼死得只剩下我和头顶那排惨白的日光灯。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指甲在刮挠棺材板。
我终于搞定了那个该死的项目方案，保存，关机，一股混合着咖啡因和疲惫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膀胱传来不容忽视的胀痛。这层的卫生间今天下午就在维修，门口立着个歪歪扭扭的“暂停使用”牌子。
没办法，只能去顶楼了。这栋老式写字楼有十二层，我们公司在十一楼，顶楼除了一个堆满杂物的露台，就只剩下那个传说中的卫生间。
为什么是传说？
因为公司里流传着个不成文的规定：半夜别去顶楼厕所，尤其是“再后一间”。
没人说得清具体原因，只含糊地提过几年前有个清洁工在里面出了事，细节语焉不详，但那种讳莫如深的态度，比任何具体的恐怖描述都更让人心里发毛。
平时白天人多，大家嘻嘻哈哈也就去了，但在这凌晨一点，独自一人……我打了个寒颤，暗骂自己迷信，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怕什么？
电梯嘎吱作响地爬升，数字缓慢跳动，终于在“12”停下。门开了，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隐约消毒水味道的冷风灌了进来。
顶楼的走廊灯坏了几盏，剩下的也光线昏黄，把我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走廊尽头，就是那个公共场所。门是那种老式的暗绿色木门，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纹理，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里面的灯光比走廊更暗，电压不稳似的，忽明忽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呛得人鼻子发酸，但这味道底下，似乎又潜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一排隔间的门紧闭着，安静的可怕，只有我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水龙头大概没关紧，“滴答……滴答……”规律地响着，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小便池前。解决生理需求的过程中，我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一排隔间。
一共五间，从门口开始编号1到5。第5间，也就是再后一间，它的门看起来比其他几扇更旧，颜色也更暗沉，门板下方与地面的缝隙里，似乎比别的隔间积聚了更厚的灰尘。
就在我拉上拉链，准备转身洗手赶紧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声音很轻微，但在死寂的卫生间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声音……好像是从在后一间传来的？是门锁松动的声音？还是……里面有什么东西？
心脏骤然缩紧。我死死盯着那扇门，它紧闭着，纹丝不动，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我的幻觉。是风？可这里是封闭的室内。是水管的声音？不像。
恐惧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告诉自己，是心理作用，是自己吓自己。
我强迫自己挪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手腕，稍微带来一丝清醒。我抬头看向镜子，镜面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水银剥落，映出我那张因为熬夜而苍白憔悴的脸，还有我身后那排沉默的隔间门。
等等……镜子里……最后一间的门下方，那道阴影……是不是动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镜子里的映像。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但那道门缝下的阴影，似乎……比刚才更浓重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紧贴着门板站在里面，挡住了部分光线？
我猛地转身，直面那扇门。
什么都没有。门依旧关着。
我几乎要崩溃了，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我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就向门口快步走去。
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绿色木门把手的时候，身后，“再后一间”，传来了清晰的、缓慢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是急促的拍打，而是那种很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敲击，仿佛在礼貌地提醒里面有人，又像是在……呼唤什么。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了，头皮炸开。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是谁？里面是谁？刚才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维修工？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
敲门声停了。卫生间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狂乱的心跳和那催命般的滴水声。
我颤抖着，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再后一间”的门，依然关着。
但门板下方，那道缝隙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小片阴影——那形状，分明像是……一双鞋的鞋尖？有人面朝里站在门后？
不，不对！如果是面朝里站着，鞋尖应该朝向隔间里面才对！可现在这阴影这鞋尖的朝向，分明是正对着门外！
就像是有人背对着门板，脸贴在门上，从门缝下面露出了鞋尖！
这个念头浮出脑海那一瞬间，让我毛骨悚然，几乎要尖叫出声。
就在这时，那扇暗绿色的、写着一个模糊5字的隔间门，发出了“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
它……它自己动了一下？像是里面的人轻轻靠了一下门？
我再也受不了了，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思考。
我猛地拉开门，冲出了卫生间沿着昏暗的走廊发疯般跑向电梯。
我拼命按着下行键，电梯还停在一楼，数字缓慢地开始变化。我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那扇暗绿色的门会突然打开，有什么东西会追出来。
等待电梯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我几乎是滚了进去，疯狂地按着关门键和1楼。
电梯门缓缓合上，在缝隙彻底关闭前的那一刹那，我似乎瞥见走廊尽头，卫生间那扇暗绿色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电梯开始下降，我瘫坐在角落里，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回到一楼大堂，保安趴在桌子上打盹，一切如常。温暖的灯光，熟悉的环境，让我惊魂稍定。
也许真的是我太累了，产生了幻觉？自己吓自己？
我走到保安旁边，想跟他搭句话，确认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王师傅，还没睡啊？”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保安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嗯？哦，小林啊，刚下班？够晚的。”
“是啊，”我勉强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问，“顶楼那个卫生间……是不是有点问题？我刚才上去，感觉怪怪的。”
保安的脸色微微一变，睡意似乎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压低了声音，眼神有些闪烁：“顶楼厕所？你……你去了？”
“嗯，十一楼的坏了，没办法。”
“你……你没用最后那间吧？”保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我的心猛地一沉：“最后那间？5号间？怎么了？”
保安左右看了看，凑近我，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讲述禁忌的神秘感：“那间……邪门得很。好几年前，有个夜班清洁工，被人发现死在里面了。不是病死的，也不是意外……听说，发现的时候，他整个人蜷缩在最后一个隔间里，脸朝着门，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活活吓死的。最怪的是……”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那双鞋……穿反了。左右脚完全换过来了。而且，他是背对着门坐在马桶上的，可他的脸……却死死贴着门板，好像……好像死前一直在透过门缝，拼命往外看……”
保安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鞋穿反了？背对门，脸却贴着门板？透过门缝往外看？
那我刚才看到的门缝下的鞋尖阴影……那个背对门站立、露出正朝门外的鞋尖的“人”……
我再也支撑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出大堂，在冰冷的夜风中剧烈地干呕起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深夜加班，更别说去顶楼。
即使白天不得已上去，也绝不敢靠近再后一间。公司里依旧有人不信邪，但关于那个卫生间的诡异传闻，却因为我的经历，似乎又增添了新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细节。
有时在深夜里，我从噩梦中惊醒，耳边似乎又会隐约响起那缓慢、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像是从十二楼传来，又像是……就在我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