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真的会放过我吗?
我死死盯着自己的脚,那双普普通通、穿惯了运动鞋的脚,此刻却像不属于我一样,传来一阵阵虚幻的、针刺般的寒意。
旧货店老板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从一堆旧书后抬起昏花的老眼,慢悠悠地问:“美女,这书你还要吗?”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旁边一个放着搪瓷杯的架子,杯盘叮当乱响。我也顾不上道歉,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旧货店。
外面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低低地压着屋顶,风很大,吹得街道两旁的招牌咯吱作响,卷起的沙尘和纸屑打在脸上,生疼。
那沙沙声无处不在的沙沙声。
我裹紧外套,把头埋得低低的,沿着人行道快步疾走,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
回到家,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滑坐在地上,我才敢大口喘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屋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透进来。
我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半年了,我以为逃离那座山,逃离那个城市,就能摆脱噩梦。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坠入了深渊。我不敢出门,不敢接电话,点外卖都让快递员放在门口,等他走了才敢开门去拿。
我把家里所有红色的东西都扔了,衣服、毛巾、甚至带红色包装的食品。
晚上不敢关灯睡觉,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我惊跳起来。
最可怕的是我的脚。
我开始出现幻痛,有时是针刺般的疼,有时是冰冷的麻木感,有时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挤压,快要折断一样。
我一遍遍地检查我的脚,脱掉袜子,对着灯光仔细看,皮肤完好无损,骨骼也没有异常。
但那疼痛和束缚感如此真实,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甚至开始产生幻觉,有一次,我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去洗手间,低头时,仿佛看到自己脚上穿着一双猩红的绣花鞋,鞋尖翘起,上面绣着诡异的并蒂莲。
我看了更多的医生,精神科,神经内科,甚至做了全身检查。
结果都是一切正常,医生给我换了更强烈的抗焦虑药物,但效果甚微。
我知道,药石无灵,我病的不是身体,也不是单纯的精神,而是被某种超出认知的邪恶东西标记了。
一天夜里,我又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晓雅穿着嫁衣、扭断脖子的画面,还有那句冰冷的“伴娘也得留一双脚”。
我浑身冷汗地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搜索了“云雾山 祭山娘娘”。
网络上的信息杂乱而稀少,大多是一些语焉不详的民间传说片段,或者驴友论坛里零星的、被当作笑谈的怪谈。
直到我点进一个极其冷门、界面粗糙的本地民俗研究网站。
网站里有一篇很长的文章,作者自称是民俗爱好者,花费多年搜集云雾山地区的秘辛。在文章靠后的部分,他提到了“祭山娘娘”,描述与那本地方志上的笔记大致吻合,但更为详细。
文章里说,祭山娘娘并非固定栖息一处,其聘娶的活动有周期性的沉寂和活跃。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后面一段话:
“此邪祟怨念极深,尤恨逃脱其掌控者。凡被其聘礼标记而未果者,无论逃至天涯海角,亦会被其气息逐渐侵蚀。初时幻听幻视,继而体感异常,尤以足部为甚,盖因‘伴礼’之约未偿。久之,神智昏聩,足部或将自发异化,终引其循迹而至,完成仪式。”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我只是暂时安全。
那个东西,它还在找我。
就在这时———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很轻,很有节奏,在死寂的深夜里异常清晰。
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心脏骤停。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谁?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没有点外卖,朋友也不知道我的新地址。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固执的耐心。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房门上的猫眼。
门外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是坏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恐惧攫住了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门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把眼睛死死贴在猫眼上,努力向外看。
还是一片浓墨般的黑暗。
就在我稍微松懈,以为是谁恶作剧或者敲错门的时候,猫眼那极小的视野里,突然凑上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眼睛!
布满血丝,瞳孔放大,空洞地对着猫眼内部!但那眼睛,那不像是活人的眼睛,浑浊,僵硬,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意。
而在这只眼睛下方,隐约可见一抹刺眼的红!
是嫁衣的红!
我吓得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撞翻了客厅的茶几,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
敲门声停了。
门外死一般寂静。
我瘫坐在墙角,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
它来了!它找到我了!祭山娘娘或者是已经成了山娘娘的晓雅?
它们来收走拖欠的聘礼了!
逃?还能逃到哪里去?
不!我不能放弃!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厨房,抓起一把最锋利的砍刀。
我又找到所有能找到的符纸、护身符,那是之前家人替我求来的,我本来并不深信胡乱地贴在门上、窗户上。
然后,我背靠着墙壁,握紧刀,死死地盯着房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一阵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唱礼声,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随风飘来,钻进我的耳朵:
“二——拜——高——堂——咯——!”
声音尖细,诡异,带着令人牙酸的笑意。
紧接着,我清晰地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混合着晓雅声线和某种冰冷异质的声音,就在我的门外,贴着门缝响起,带着一丝埋怨和诱惑:
“薇薇,开门。”
“山娘娘来接她的伴娘了。”
“把你的脚给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