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镇外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劫后余生的军民正在清理战场,收缴那些张青部队仓皇撤离时丢弃的少量兵甲和粮秣。虽然收获不多,但解除围困、重获自由的感觉,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希望。秦玉罗、李道玄、杜如晦等人站在镇墙上,望着这一切,心中却并未完全放松。
王临的下落,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众人心头。那“疑似被挟持”的消息,更是让所有人心焦如焚。
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镇外西面小路上,再次出现了几个蹒跚的身影。
了望哨第一时间发出警示,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
但很快,哨兵的声音变得惊疑不定:“好像…好像是孙猎户!还有…是主公!主公回来了!”
什么?!
秦玉罗、李道玄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冲到墙垛边极目远眺。
只见孙猎户搀扶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步履蹒跚的身影,正艰难地向镇子走来。那不是王临又是谁?!虽然他看起来极度虚弱,受了不轻的伤,但他还活着!他自己走回来了!
“快!开镇门!”秦玉罗声音颤抖,第一个冲下镇墙,李道玄、雷虎等人也急忙跟上。
镇门大开,众人迎了出去。
王临看到熟悉的镇子和迎接而来的众人,尤其是看到秦玉罗安然无恙,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被孙猎户和冲上前的秦玉罗一左一右扶住。
“主公!”
“王大哥!”
众人围拢上来,又惊又喜。
“快!扶主公回去休息!柳姑娘!快准备伤药和吃食!”秦玉罗急声吩咐,声音带着哽咽。
回到镇内,喝了些热水,简单处理了伤口后,王临的精神稍缓。他看着屋内的秦玉罗、李道玄、杜如晦、雷虎等一张张关切而又带着疑问的脸,知道他们急需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宇文家的人…”王临声音沙哑,开口第一句便证实了最坏的猜测,“领头的是宇文化及的族弟,宇文士及…他们伏击了我们…孙猎户为了引开追兵,受伤后与我失散…我…”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后怕,“我被他们擒住,带往北面…似乎想用我来要挟什么,或者作为与某方谈判的筹码…”
屋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感寒意。宇文余孽果然阴魂不散,而且手段卑劣。
“那主公您是如何脱身的?”雷虎急问。
王临喘了口气,继续道:“途中,遇到了刘黑闼与李积将军大战的溃兵潮…场面极其混乱…押送我的宇文家的人也被冲散了…我趁乱打倒了一个看守,抢了匹马,拼命往回跑…幸好,遇到了在战场边缘寻找我的孙猎户…”他简单带过了其中的凶险,但众人能想象到那是何等的九死一生。
众人闻言,皆是唏嘘不已,既庆幸王临虎口脱险,又对宇文家的纠缠感到深恶痛绝。
王临缓过气来,目光扫过李道玄和杜如晦,最后看向秦玉罗:“镇子的情况…我都听孙猎户大概说了。辛苦你们了…也多谢李将军、杜先生仗义援手,救我镇子于水火!”
他挣扎着想起身行礼,被李道玄连忙按住:“王县公不必多礼!份内之事!”他已然用上了皇帝的敕封称呼。
王临听到“县公”二字,微微一愣。
杜如晦适时上前,将王临失踪期间发生的一切,包括击退联军、李唐来使、杜如晦设疑兵之计、刘黑闼因李积出兵而退、以及最后他设计逼退张青,乃至秦玉罗等人代他上表归附,被敕封为“漳水县公”等事,原原本本,清晰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王临静静地听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有对众人浴血奋战的感激,有对杜如晦精妙计策的惊叹,有对李唐出手解围的复杂感慨,更有对那“漳水县公”封号的深思。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看着王临,等待着他的决断。这归附之事,虽是情急从权,但最终仍需他这位主公点头。
王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看到的是秦玉罗眼中的坚定支持,雷虎等人的绝对信任,也看到李道玄的期待和杜如晦深邃难测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整个王家镇的处境。独立自主是他的理想,但现实是,没有李唐的介入,王家镇早已灰飞烟灭。如今名义已立,敕封已下,若断然拒绝,不仅背信弃义,更将立刻失去李唐的庇护,重新暴露在窦建德和周边势力的獠牙之下。
更何况…他看了一眼秦玉罗,想到了宇文家的威胁,想到了这乱世中生存的艰难…
“杜先生,”王临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决断,“秦王殿下厚恩,陛下隆恩,王临感激不尽。归附之事,情势所迫,亦是众望所归,王某并无异议。”
此言一出,李道玄脸上露出笑容,杜如晦眼中也闪过一丝满意。
但王临话锋一转:“然,王家镇乃王某与诸位兄弟流民一手所创,历经血火,方有今日。‘均田免租’、‘兵农合一’、‘简吏办学’等策,乃我等立身之本,安民之心。王某既受皇恩,封为此地县公,敢问杜先生,秦王殿下可能允我,依旧循此旧例,自主治理漳水三乡?王家镇之军,仍由王某统带,只需尊奉大唐正朔,若有所召,必竭力以赴?”
他的话语不卑不亢,既承认了归附的事实,也明确提出了条件——高度自治权。这是他的底线。
杜如晦似乎早已料到,微微一笑:“王县公放心。秦王殿下招贤纳士,重在诚意,而非虚文。殿下早有明言,县公可一切照旧,自主治理,练兵征粮,皆由县公自决。只需名义上尊奉大唐,必要时听从殿下征调即可。此乃殿下亲口承诺,杜某可在此作保。”
条件优厚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这几乎完全保留了王临的独立性和权力,只是披上了一层李唐藩属的外衣。
王临深深看了杜如晦一眼,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真诚,也看到了更深层次的算计——李唐需要王家镇这颗钉子扎在河北,至于这颗钉子由谁具体掌控,在目前阶段并不重要。
“好!”王临不再犹豫,重重点头,“既如此,王临,领旨谢恩!自今日起,我王家镇上下,尊奉大唐正朔,我王临,愿为大唐漳水县公,为陛下,为秦王殿下,守此边陲!”
尘埃落定!
屋内众人,无论是王家镇旧部还是唐军将领,都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无论如何,一个强大的靠山和相对和平的发展期,终于到来了。
王临在秦玉罗的搀扶下站起身,对李道玄和杜如晦拱手:“李将军,杜先生,王某伤重,需休养些时日。镇内事务,暂由秦玉罗将军、雷虎校尉与柳轻眉姑娘协同处理,还望二位多多扶持。”
他又对秦玉罗等人道:“一切照旧,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整军经武,不可懈怠!”
“是!主公(县公)!”众人齐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