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无垠草原恰逢黄道吉日。晨曦初露,天际晕开一抹淡绯,随着朝阳冉冉升起,整片草原被镀上层温暖金辉,牧草在微风中舒展嫩绿叶片,远处敖包上的经幡随风飘动,猎猎作响。
是日风和日丽,碧空净澈无一丝云絮,唯有几只雄鹰在高空盘旋翱翔,清脆啼鸣划破天际,似在为这特殊日子增添祥瑞。
铁木真端坐虎皮王座,目光扫过帐下肃立的部族众人,沉声道颁下指令:全族休沐一日,宰杀肥壮牛羊,摆设盛宴,庆贺“长生天”赐予蒙古部族的神物——“苍狼之心”,即将首度显化神迹。话音未落,帐下已响起振奋欢呼,声浪直冲云霄。
整个蒙古王帐区域瞬间被喜庆氛围包裹,烤肉香气混着马奶酒的醇厚在空气中弥漫,孩童在帐外追逐嬉闹,牧民弹起马头琴,悠扬牧歌婉转回荡,尽成一片欢腾之境。
核心地带,专为蒸汽机搭建的巨大营帐格外醒目,周遭早已被蒙古最精锐的怯薛军严密布防,士兵们手持长矛、腰挎弯刀,神情肃穆,将营帐围得水泄不通。各部族王公、贵族及万户长身着华贵裘皮齐聚于此,脸上满是期待与好奇,皆引颈以盼,静候奇迹降临的时刻。
铁木真身着最华丽的朝服,黑缎为底,金线绣着展翅雄鹰与奔腾骏马,腰间系着镶宝玉带,立于营帐前的高台之上,接受众人跪拜朝拜。身旁侍立着此次大功臣博尔术,他身披银甲,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此刻意气风发,眼中闪烁自信光芒,仿佛已望见自己跻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图景,心中既有立此奇功的自豪,更怀揣着对未来权位的炽热憧憬。
而在人群另一侧的角落,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的“王师傅”显得格格不入。他低垂着头,似对眼前热闹景象漠不关心,可垂下的眼帘下,眼中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怜悯,那怜悯中又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吉时已到!”一名身着五彩法衣、头戴鹿角冠的萨满巫师手持法铃,边摇边以尖利穿透力的嗓音高声呼喊,声音在整个营帐区域久久回荡。
“点火!”铁木真大手一挥,声音威严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响彻全场。
早已等候在旁的几名士卒立刻行动,肩扛备好的上等焦炭,有条不紊地填入锅炉。熊熊火焰如跃动赤蛇,贪婪舔舐着冰冷铁壁,将热量源源不断传递进去。片刻后,锅炉内的水渐次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水汽在锅炉壁凝结成细小水珠。
在场众人呼吸瞬间凝固,所有目光紧紧聚焦在那台巨大钢铁造物上,皆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分毫细节,帐内只剩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与水沸腾的咕嘟声。
“嗡……嗡嗡……”
突然,那尊巨大钢铁造物发出低沉嗡鸣,起初似蚊蚋轻颤,随后逐渐厚重,如同沉睡千年的巨兽苏醒般发出阵阵咆哮。连接活塞的巨大曲轴,也随之泛起轻微颤动,那颤动虽微弱,却清晰落入众人眼中。
“动了!它要动了!”一位年轻王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失声呼喊,脸上满是惊喜与震撼。
骤然之间!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活塞猛地向下沉落,巨大力量带动着重达数千斤的飞轮,飞轮起初略显笨拙,转动迟缓,却带着不容阻挡的坚定,艰难地转动了微不足道的一小圈!
紧接着!
“哐当!哐-当!哐当!”
飞轮转速愈发加快,转动力道也愈发强劲,每一次转动都发出沉重有力的声响,营帐地面甚至随之微微震动!
在所有蒙古人惊骇欲绝却又狂喜崇拜的目光中,巨大飞轮终于摆脱初始笨拙,开始稳定持续地疯狂转动,轮缘花纹因高速转动变得模糊,形成一道银色圆环!
“呜——呜——!”
一股白色蒸汽突然从蒸汽机排气孔喷涌而出,如白龙出海般直冲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尖锐响亮得仿佛要撕裂天地!
“神迹!此乃长生天的怒吼!”一名老贵族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高声呼喊。
“我蒙古部族,当为天下无敌!”众人纷纷附和,声音里满是狂热与自豪。
众蒙古贵族尽陷癫狂,纷纷跪倒在地,对着轰鸣不止的钢铁巨兽顶礼膜拜,有人甚至亲吻脚下土地,以表内心敬畏与崇拜。
铁木真更是激动得浑身震颤,他快步上前,全然不顾汽缸散发的灼热温度,毫不犹豫地将手按在剧烈震动的汽缸上。冰冷钢铁与滚烫温度交织,他清晰感受到源源不断、似无穷尽的澎湃动力从掌心传来,这一刻,他恍若握住整个世界的未来,眼中闪烁着征服天下的野心与光芒!
“哈哈哈!”他仰天长啸,笑声豪迈霸气,“宋朝小皇帝!你可看见?!你视若洪水猛兽的‘魔鬼’,如今尽归朕手!你用它做工谋生,朕,要用它踏平四方、征服天下!”
“自今日起,朕,便是世界的……”
他那满含野心的“主宰”二字尚未落音,帐间氛围已悄然生变。
人群之外,“王师傅”缓缓抬头,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袖中微型压力计——指针早已脱离正常刻度,疯狂冲破红色警戒线,一路飙升,最终稳稳指向代表“毁灭”的最终刻度。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察的浅笑,眼神毫无波澜,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悄无声息转身,一步步退入更远处的阴影,身影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时候……到了。”他轻声呢喃,声音微弱得仅自己能闻。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那台被万众瞩目、奉为蒙古部族希望的“苍狼之心”蒸汽机,锅炉之上,一道微不可察、细如发丝的裂纹悄然显现,如毒蛇吐信般在钢铁表面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