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洛沉浸在思念亲人的惆怅之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只见柴筱风快步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肩上还挎着一个行囊,显然是刚刚从谷外办事归来。
“柴兄?你不是去汴京周边采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洛有些诧异地站起身问道。
按计划,柴筱风此行至少需要三五日。
“秦兄!” 柴筱风几步走到近前,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整齐,用火漆封口的信函,递到秦洛面前,“我今日在汴京南门外集市采买时,遇到一个神秘人!”
“他自称受人之托,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交到秦洛手中!”
“我验看过火漆,并无异常,又见那人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便斗胆接了信,连夜赶了回来!”
“给我的信?” 秦洛眉头微皱,心中疑窦丛生。
他在外界并无多少故旧,谁会如此神秘地传信给他?
他接过信函,触手感觉纸张颇为考究。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目光扫过信上的字迹,秦洛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大变!
“这……这是……” 他声音颤抖,几乎难以置信!
信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那正是他音讯全无的大哥——秦桧的笔迹!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忙阅读信的内容:
洛弟如晤:
兄 桧顿首。
自靖康之变,家国离乱,兄随二圣,身陷北地,辗转流离,已历数载。其间饱尝艰辛,霜雪摧折,几不欲生。
幸蒙上天垂怜,偶得贵人赏识,倾力相助,方得脱困南归,暂寓于汴京城郊。劫后余生,思及骨肉分离之痛,未尝不涕泪沾襟,日夜悬想吾弟踪迹。
近闻弟与巾帼义士沈青河姑娘,于百花谷中开创基业,聚拢豪杰,共图抗金大业。
沈姑娘之名,如雷贯耳,兄虽僻处一隅,亦久闻其英风锐气,心下敬佩不已。念我秦氏一门,忠烈传家,弟能投身此等壮举,兄心甚慰。
然,当今时局诡谲,非比寻常。
朝廷主和之声日盛,江湖势力盘根错节,百花谷虽暂得偏安,然树大招风,前程莫测。
兄此番归来,于南北情势,朝野动向,颇知一二。其中有关乎百花谷存亡兴衰之紧要关节,非面谈不能尽言,非慎密不能筹划。
故此,特约弟与沈青河姑娘,于明日酉时,在汴京城外十里坡“欣阳酒庄”一晤。
此地虽处要冲,然颇为幽静,便于深谈。
万望弟与沈姑娘念及此事关系重大,拨冗前来。兄备薄酒,静候光临,以期共商大计,亦叙兄弟阔别之情。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
临书迫切,惟祈珍重。
兄 桧再拜
建炎三年 八月十五日
“大哥……他怎么知道我在百花谷?!” 秦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他……他竟然还知道沈姑娘!而且……语气如此肯定!”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大哥的突然出现,以及这封信中透露出的信息,都显得太过巧合,太过蹊跷!
“夫君,怎么了?信上说什么?是……是有娘和大哥的消息了吗?” 一旁的宋倩见秦洛神色剧变,又是震惊又是激动,连忙关切地问道。
秦洛猛地回过神,他迅速将信纸折起,塞入怀中,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对宋倩说道:
“倩儿……是……是好消息!”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喜悦,“是大哥!大哥他……他平安回来了!”
“真的?!” 宋倩闻言,喜出望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眼圈瞬间又红了,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苍天有眼!大哥真的平安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抓住秦洛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信上还说些什么?大哥现在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秦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安,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大哥他现在在汴京城郊安顿下来了。信上说……他明日约我见面,叙叙旧。”
他刻意省略了信中提及沈青河以及“要事相商”的部分。
“在汴京城郊?见面?” 宋倩眼睛一亮,“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好久没见到大哥了!”
“不行!” 秦洛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异常坚决。
他见宋倩面露错愕,连忙放缓语气解释道:
“倩儿,你听我说,如今谷外兵荒马乱,局势复杂。汴京周边更是龙蛇混杂之地!你不宜涉险。”
“这次……就先由我独自前去会见大哥,探明情况。”
“等确认安全无虞,局势稳定些,我再带你去见大哥,好不好?”
宋倩看着夫君坚定而略带忧色的眼神,虽然心中万分想去,但也明白他说的在理,自己确实不便随行。
她只好点点头,叮嘱道:“那……夫君你一定要万事小心!见了大哥,替我向他问好!”
“放心吧!我会的。” 秦洛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
然而,他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
大哥的这封突如其来的信,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让他这个中秋之夜,再也无法安宁。
他必须立刻去见沈青河,将此事告知于她,共同商议对策。
明日酉时,欣阳酒庄之约,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秦洛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安抚好妻子宋倩,借口需与陈希商议明日出谷的事情,便匆匆离开了自己的院落。
秋夜的凉风 吹拂着他有些发烫的脸颊,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纷乱。
他快步穿过寂静的谷中小径,径直来到沈青河独居的小院外。
院内灯火已熄,只有廊下还留着一盏小小的风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秦洛在院门前略一迟疑,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内,正准备歇息的沈青河,闻声一怔。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侧耳细听,门外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青河……是我,秦洛。”
“秦大哥?” 沈青河心中微惊,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脸上竟不自觉地有些发烫。深更半夜,他独自前来,所为何事?
她快步走到门边,却并未立刻开门,隔着门扉轻声问道:“秦大哥,这么晚了,可是有急事?”
“是……确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需当面与你相商。” 秦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凝重。
沈青河沉吟片刻。
她深知秦洛为人稳重,若非万分紧急,绝不会深夜来访。但孤男寡女,深夜相会,终究于礼不合,恐惹人非议。
“秦大哥稍候!” 她很快有了决断,并未开门,而是转身,快步走向江云的房间。
轻轻唤醒已睡下的江云,低声说明情况。
江云亦是机警之人,立刻披衣起身。
片刻后,沈青河院中的小石桌旁,三人围坐。
桌上点起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三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秦洛不再耽搁,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双手递给沈青河,将柴筱风如何接到此信,毫无保留地叙述了一遍。
“……信中所言,确是我大哥秦桧的笔迹,绝无差错。” 秦洛最后强调道,眉头紧锁,“但他如何得知我在百花谷?又如何对你我之事如此了解?甚至……直言有要事关乎百花谷未来大局?这……实在令人费解,心中难安。”
沈青河仔细阅读着信上的每一个字,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秦洛:
“秦大哥,你可知柴筱风今日遇到那神秘人的具体情形?那人相貌如何?举止有何特异之处?为何偏偏找上筱风?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秦洛摇了摇头:“筱风只道那人神秘,并未详述相貌。只说验过火漆无误,言辞恳切,便接了信。如今想来,其中确有蹊跷。”
他叹了口气,“然而,笔迹确是真真切切。大哥他……既然安然归来,无论如何,我总需前去一见。”
“见,自然是要见的。” 沈青河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沉吟道,“血脉亲情,难以割舍。但此事实在诡异,不得不防。”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江云,压低声音道:
“江云!明日,你与陈希带领二百名虎翼营弟兄!”
“在明日申时之前,悄然埋伏于汴京城外十里坡‘欣阳酒庄’周围!以防不测!”
“好的,小姐” 江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与陈希必定周密安排,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小姐和秦大哥!”
沈青河点了点头,又看向秦洛,语气缓和了些,“秦大哥,明日你我同去便是!”
“是福是祸,总要探个明白。但切记,一切见机行事,切莫因亲情而失了判断。”
秦洛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既有一丝与兄长重逢的期盼,更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警惕。
夜色更深,院中三人,心思各异地谋划着明日的会面。
一场看似简单的兄弟重逢,却因这乱世的波诡云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疑云和杀机。
【注:根据史料记载,秦桧在建炎四年十月从金国返回南宋,但为了剧情需要,特将时间提前至建炎三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