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的死寂,是凝月阁都无法比拟的。
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了。
只有无处不在的、能穿透骨髓的极致寒冷,以及冰壁上永恒闪烁的、冰冷无情的封印符文。
白柒蜷缩在角落,依靠着那枚暖阳珠和体内微薄的净灵之力,勉强抵御着寒意。
凌墨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神识扫过,仿佛将她彻底遗忘在了这座冰棺之中。
但这种绝对的隔绝,反而比之前的步步紧逼更让人心慌。
她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宗门如何看待她的消失,更不知道凌墨所谓的“弄清楚一切”究竟是指什么。
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1414,分析一下,凌墨现在到底想干什么?”她第无数次询问系统,仿佛这样才能抓住一点虚无的依靠。
【数据不足。目标人物凌墨处于极度矛盾与自我封闭状态。其行为动机可能包括:一、彻底调查宿主与汐瑶仙子陨落真相的关联;二、对抗干扰者夜宸的意图,维持自身控制权;三、处理因心魔及外部侵蚀导致的认知混乱;四、其他未知深层心理动机。】1414的回答依旧是基于逻辑的推测,无法触及那冰封之下汹涌的暗流。
“也就是说,他可能一边想查清真相给我定罪,一边又因为跟夜宸较劲而暂时保下我,同时自己还快被心魔逼疯了?”白柒总结得无比绝望。
【概括合理。】1414冰冷肯定。
白柒把脸埋进膝盖。
这都什么事啊!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绝望的寂静逼疯时,冰室一侧光滑的冰壁,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模糊的景象和声音——竟是主峰议事殿的场景!
显然是凌墨允许她“看”的。
殿内,气氛凝重。
几位长老正在激烈争论。
“……即便暂且不论汐瑶仙子之事,那白柒体质特殊,又与魔君牵扯不清,留之必是祸患!仙尊,当断则断啊!”
“可她若真是净灵体,于宗门乃是大幸!岂能因莫须有的猜忌便错失机缘?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而非贸然处置!”
“查明?如何查明?仙尊已将其囚于冰狱,却又迟迟不定罪,外界议论纷纷,宗门人心惶惶啊!”
“依我看,不如将其交由戒律堂,公开审问……”
画面中央,凌墨端坐于主位,面无表情地听着众人的争论,冰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无人能窥知其内心分毫。
直到听到“公开审问”四字,他眼底才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此事,我自有分寸。”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真相未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再议。退下。”
那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和隐隐的威胁,让所有长老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纷纷躬身退下。
画面消失,冰壁恢复原状。
白柒看得心惊肉跳。
凌墨这是在……向她展示他所面临的压力?
还是警告她外面的世界有多想要她的命,唯有他的庇护(或者说禁锢)才能让她暂时存活?
没等她想明白,冰壁再次荡漾,出现了新的画面。
是云芷。
她跪在凌墨的静室外,已经跪了许久,肩膀微微颤抖,脸上犹有泪痕。
“师尊……求您见弟子一面……弟子只是想……只是想问问白师叔她……她是否安好……”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勇气,“弟子知道宗门流言甚多,可……可弟子觉得白师叔并非恶人……当日试炼,她还助我……”
静室的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回应。
良久,里面才传出凌墨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她的安危,与你无关。你的心思,当放在修炼上。再为此事分心,便去思过崖面壁三年。”
云芷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希冀彻底破碎,化为彻底的失落和畏惧。
她低下头,哽咽着应了一声“是”,踉跄着起身离去。
画面消失。
白柒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云芷……她竟然会为自己求情?
在那样的压力之下?
而凌墨……
他为何要让她看到这个?是为了斩断她与外界最后的联系?让她明白连云芷也帮不了她?
还是……他也在因为自己对徒弟的冷酷而承受着某种煎熬?那冰冷的拒绝背后,是否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接下来的几天,冰壁时而会显现一些外界的片段——弟子们的窃窃私语、长老们的忧心忡忡、宗门加强的戒备……仿佛凌墨在用这种方式,将她孤立的同时,又残忍地让她保持着对外界的感知,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何等岌岌可危。
这种“分享”诡异而折磨,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凌迟。
白柒的精神在这反复的煎熬中逐渐变得恍惚。
有时她会对着冰壁自言自语,有时会陷入长时间的呆滞。
“他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呢?”她喃喃地问着不存在的对象,“杀了我?还是留着我?恨我?还是……”
她想起他最后看她的眼神,那里面除了疯狂和痛苦,似乎还有别的东西……一种她无法理解、却让她心头莫名发涩的东西。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精神处于脆弱状态。建议维持意识清醒。】1414发出警告。
“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怎么死吗?”白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在她意识昏沉之际,那道熟悉的、带着一丝别扭的传音再次穿透冰狱。
“喂?小替身?还活着吗?”夜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白柒猛地一个激灵。
“啧,这破地方真麻烦,传个音都费劲。”夜宸嘀咕了一句,语气努力恢复往常的戏谑,却掩不住一丝急切,“听着,本君这边快准备好了。再忍几天,保证把你从那冰窟窿里捞出来。”
他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别别扭扭地补充道:“那个……凌墨没再发疯折磨你吧?他要是再敢动你……本君把他这破宗门都掀了!”
这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一种笨拙的……关心?
白柒愣住了。
心底某个冰冷的角落,似乎被这极不协调的“关心”轻轻触碰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救我?”她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声音沙哑微弱,“不是因为我的体质?也不是为了气凌墨?”
传音那头沉默了片刻。
“哪那么多为什么?”夜宸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烦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本君乐意不行吗?看你顺眼不行吗?你以为谁都跟那冰块脸一样,心里只有算计和执念?”
他的话像是欲盖弥彰,匆匆落下:“行了!老实待着!等本君信号!”
传音再次中断。
冰室内重归死寂,但白柒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夜宸那近乎恼羞成怒的回答,反而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照进了她绝望的冰棺。
他好像……真的只是为她而来?
这个认知,荒唐,难以置信,却让她死寂的心湖,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微澜。
而与此同时,主峰静室内,凌墨面前悬浮着那枚残破的留影石,以及……一枚同样陈旧、却来自完全不同渠道的、关于百年前某次魔界内乱的密报碎片。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那枚密报碎片上某个被刻意抹去的名字,又看向留影石中夜宸麾下那熟悉的功法痕迹,冰蓝色的眼眸中,风暴再次缓缓凝聚。
真相,似乎并非只有一面。
而他囚于冰狱中的那个“真相载体”,似乎也并非只有“毁灭”这一条路。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偏执,却也带着一丝玉石俱焚般决绝的计划,在他心中缓缓成型。
他要知道全部。
不惜任何代价。
而代价,或许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