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魔试炼的意外中断，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在灵溪宗内激起了层层波澜。
弟子间流传的版本愈发离奇。
有人说白师叔深藏不露，净灵体神通广大，一举净化了大量魔气；
也有人窃窃私语，说那突然出现的强大魔兽分明是冲着她去的，她手腕上那件诡异的魔道法器更是来历不明；
更有人将之前关于汐瑶仙子的传闻联系起来，猜测这其中必有惊天隐秘。
凌墨对外界的议论置若罔闻，只是下令彻底封锁那处出现异常魔气泄漏的秘境入口，严加勘察。
但他对白柒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没有收回那个暗羽护腕，也没有就试炼中的惊险一幕对她进行任何盘问。
凝月阁的结界依旧存在，内部的灵石阵法和丹药供应也未曾中断，甚至那裂开的寒玉床，也被他悄无声息地更换了一张新的——依旧是万年寒玉，却不再是汐瑶曾经用过的那一张。
这种沉默的“优待”，比直接的责罚更让白柒心惊肉跳。
她宁愿凌墨暴怒地质问她护腕的来源，也好过现在这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极致的忍耐和观察，等待着什么，或者说，在确认着什么。
【目标人物凌墨行为模式持续偏差。对宿主监控力度提升，但干预行为减少。其心魔扰动指数维持在28%，状态极不稳定。】1414的分析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白柒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了一个透明的罐子里，罐子外面是虎视眈眈的观察者，而罐子底下，柴火正在一点点堆积。
这日，云芷奉命前来主峰回禀修炼进度。
经过试炼场的意外，她面对凌墨时更加小心翼翼，汇报得一板一眼，不敢有丝毫差错。
凌墨静默地听着，目光落在少女恭敬却难掩疏离的脸上。
曾几何时，这双眼眸里充满了毫无保留的孺慕和生机，如今却蒙上了一层谨慎的阴影。
是因为他上次的迁怒？
还是因为……那个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凝月阁？
“……弟子近日修炼‘春风化雨诀’，总觉灵力运转至灵墟穴时略有滞涩，不知……”云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凌墨收敛心神，依惯例指出几处关窍。
他的指导依旧精准无比，却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
云芷认真记下，眼中却闪过一抹极淡的失望。
她犹豫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轻声道：“师尊，昨日……昨日白师叔托人送了一本她手写的关于灵力凝练的心得笔记给弟子，其中提到的一些小技巧，似乎……似乎对化解滞涩颇有奇效。”
她说完，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师尊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提起这个，或许只是潜意识里，觉得白师叔的方法确实有用，又或许……是想试探一下师尊的态度。
刹那间，主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墨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冰蓝色的眼眸中，风暴骤起！
又是白柒！她竟然还在试图接近、影响他的徒弟！
用那些来自凡间的、不入流的、却偏偏有效的“小技巧”！
那本笔记，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因心魔而变得极度敏感和骄傲的神经！
他的徒弟，竟然需要那个替身的指点？
那他这个师尊，算什么？
“她的东西，很好？”凌墨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平静。
云芷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弟子……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凌墨打断她，一步步走下主位，无形的威压让云芷几乎喘不过气，“觉得她那些旁门左道，比为师传授的正统功法更有效？还是觉得，她比我更配当你的师尊？”
这话极重！带着被冒犯的骄傲和难以言喻的迁怒！
云芷眼圈瞬间红了，慌忙跪下：“弟子不敢！师尊息怒！弟子再也不敢胡乱接受他人的东西了！求师尊恕罪！”她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委屈。
她只是……只是觉得那笔记有用而已……
凌墨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徒弟，心中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他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心魔在放大他的情绪，但那种领地被侵犯、权威被挑战的感觉，让他难以冷静。
尤其是，侵犯者还是那个本该安分当影子的替身！
“下去。”他最终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过身，不再看她，“闭关三日，静思己过。”
云芷哽咽着应了一声“是”，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大殿。
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心里充满了茫然和伤心。
她不明白，师尊为何会变得如此喜怒无常，如此……陌生。
【凌墨对云芷好感度-5。师徒信任度-10。云芷对凌墨敬畏度大幅提升，亲近度大幅下降。】1414的提示音让白柒心里咯噔一下。
她又无意中办坏事了？
只是送本笔记而已啊！
——
魔界，夜宸通过水镜看到这出“师徒离心”的戏码，愉悦地抚掌。
“妙啊！真是妙啊！”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凌墨啊凌墨，你这心魔一犯，简直是六亲不认，连自个儿徒弟都怼！省了本君多少功夫！”
他对云芷没什么兴趣，但看到凌墨众叛亲离（虽然目前只有一个徒弟），他就无比舒畅。
尤其是，这裂痕还是因那个小替身而起，这就更有趣了。
“看来，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夜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得再给他们加点料……让凌墨彻底觉得，那个小替身就是个祸水，留不得，却又……舍不得直接毁掉。”
一个更恶趣味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来人。”他唤来下属，“去把‘蚀心藤’的种子，想办法混进凝月阁送去的那批灵植里。不必多，一两颗即可。”
蚀心藤，一种魔界特有的寄生植物，其种子极小，无色无味，能悄无声息地融入灵植灵气中，一旦被修士摄入，便会慢慢滋生，放大其内心的负面情绪，尤其是……猜忌和掌控欲。
这东西对修为高深者效果缓慢且微弱，但对付一个本就心魔缠身、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凌墨，简直是火上浇油。
夜宸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本君倒要看看，吃了这加料的东西，你下次见到那小替身，是会直接掐死她，还是……做出点更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凌墨彻底失控的模样了。
——
凝月阁内，白柒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她正在为再次弄巧成拙而懊恼。
“1414，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要不然我托梦给云芷说那笔记是瞎写的？”她病急乱投医。
【方案不可行。建议宿主暂停一切主动行为，降低存在感，等待风波平息。】1414给出保守建议。
白柒颓然坐下。
也只能这样了。
但愿凌墨的气能快点消……虽然感觉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执事堂弟子送来了新一批的灵植补给，依旧是些低阶的宁神花、聚灵草之类，用于维持阁内灵石阵法的消耗。
白柒检查了一下，并未发现异常，便将其放在了角落。
她并不知道，那几株翠绿的聚灵草叶脉深处，几颗微不足道的、几乎与灵气融为一体的黑色小点，正悄然散发着无形的波动。
夜宸的“加料”，已经送达。
而主峰之上，因怒斥徒弟而心绪更加烦躁不宁的凌墨，正需要宁神静气。
他下意识地，将一缕神识投向了凝月阁，习惯性地“看”向那抹能让他复杂心绪略有平复（或更烦躁）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那批新送去的、散发着纯净柔和气息的灵植。
鬼使神差地，他运转心法，隔空抽取了一丝那聚灵草的纯净灵气，融入自身，试图压制躁动的心魔。
那丝灵气融入的瞬间，确实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凉。
但更深处的、无形的蚀心之藤，也悄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