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无法形容色彩的、温和却磅礴的能量波纹缓缓消散，如同退潮般敛回大厅中央那团变得暗澹的文明之光内。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狼藉和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
清道夫的残骸散落一地，红眼熄灭，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钢铁躯壳。远处，裁决者嵌入墙壁的深坑中，偶尔迸溅出一两颗细小的电火花，它猩红的独眼彻底暗澹下去，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
西南角的爆炸余波渐渐平息，焦糊味和尘埃弥漫。王彬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威胁暂时解除，然后才粗鲁地将咳着血的徐嘉拽起来。“妈的…差点都玩完…”他检查了一下徐嘉的状况，伤势不轻，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林笑扶着我的手臂站稳，脸色苍白如纸，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茫然。张茜已经迅速起身，终端屏幕再次亮起，快速扫描着大厅环境和那团暗澹的光源，眉头微蹙。
江驰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向那嵌在墙里的裁决者，幽蓝左臂能量依旧不稳定地闪烁着，眼神凶狠，似乎想将其彻底拆成碎片。
“江驰。”我出声叫住他，“先别管它。‘遗产’…”
我的目光投向大厅中央。那团文明之光变得如此微弱，仿佛风中的残烛，旋转几乎停止，只剩下一点朦胧的光晕，勉强维持着不散。一种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悲伤从它那里弥漫开来，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不由自主地向它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微弱的意念流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破碎，更加断续，却更加直接地涌入我们的意识。不再是浩瀚的画面，而更像是一些执念的碎片，一些最后的嘱托。
“…时间…不多了…”
“…枷锁…必须打破…”
“…种子…已播下…”
“…寻找…‘源初之地’…”
“…通道…在‘心’中…”
“…警惕…‘虚妄之影’…”
断断续续的信息，伴随着一种即将燃尽的急切。
它似乎在用最后的力量，为我们指明方向，也发出警告。
“源初之地…是指‘源代码之海’？”张茜尝试理解。
“通道在‘心中’？这又是什么意思？”王彬烦躁地挠头。
“虚妄之影…又是什么鬼东西？”江驰盯着那微光，眉头紧锁。
徐嘉捂着胸口，艰难地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明悟：“‘心’…可能不是指心脏…而是指…核心。系统的核心？或者…这座设施本身的核心？”他看向四周庞大的机械结构，“这座设施…或许本身就是某个更大结构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早期‘天网’的雏形或者试验场…”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背?嵴一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相当于站在了系统诞生的摇篮或者说坟墓里。
“必须…离开…”那微弱的意念再次强调，带着最后的焦急，“…它们…很快就会…醒来…更多…”
它指的是系统和它的爪牙。主力部队虽然暂时被击退，但绝不会放弃。裁决者也可能只是暂时瘫痪。
那团文明之光最后闪烁了一下，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彻底熄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大厅陷入了真正的黑暗，只有墙壁上零星的应急灯和仪器屏幕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光亮。那份浩瀚而悲怆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空虚和失落。
它彻底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将希望和重任，留给了我们。
沉默。沉重的沉默压在每个人心头。
我们得到了答案，却也背负上了难以想象的重担。
“现在怎么办？”林笑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无助。
“找路。”江驰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既然那玩意儿说通道在‘心’里，那就把这鬼地方的心挖出来看看！”
“设施结构图大部分损坏，能量扫描受到严重干扰。”张茜操作着终端，屏幕光照亮她冷静的脸，“但根据残余数据和刚才‘遗产’能量散逸的轨迹逆向推算，能量流向最终汇聚点…在正下方。深处。”
“地下？”王彬皱眉，“怎么下去？”
“找通风管道，维护通道，或者…”徐嘉喘息着接口，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通往未知深处的管道接口，“…能源或冷却液输送管道…风险很大，但可能是最快的途径。”
“没时间磨蹭了。”江驰走到最近的一个巨大的管道口，直径足够一人通过，里面黑暗隆咚，散发着陈年的机油味和未知的热风。“就这个了。王彬，打头。张茜，指路。我断后。林薇薇，你看好中间。”他的目光扫过徐嘉和林笑，最后定格在徐嘉身上，“你，跟紧点，别掉队，也别耍花样。”
徐嘉沉默地点了点头。
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依次钻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垂直管道。内部有供维修人员使用的简易攀爬梯，但锈蚀严重。王彬打头，小心翼翼地下行。张茜通过终端监测着深度和能量变化。我和林笑跟在后面，江驰押着徐嘉在最后。
管道内壁粗糙而油腻，空气闷热污浊，只有终端屏幕和江驰左臂偶尔闪烁的微光提供照明。下方深处传来隐约的、规律的低频震动和流体轰鸣声，仿佛真的通往这座钢铁巨兽的心脏。
下行了不知多久，可能几十米，可能更深。张茜突然低声道：“能量读数急剧升高！小心，下面可能有…”
话音未落，王彬脚下发出一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操！”他骂了一声，一截锈蚀的梯子突然断裂！他整个人勐地向下坠去！
“王彬！”林笑惊叫。
千钧一发之际，王彬勐地抽出匕首，狠狠刺向管道内壁！匕首与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响，火花四溅，下坠之势勐地一滞！他单臂挂在匕首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越来越响的轰鸣声！
“拉我上去！”他吼道。
江驰立刻想要向下，但管道狭窄，难以发力。
“用这个！”徐嘉突然喊道，艰难地从身上扯下一段之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还算结实的绝缘缆线扔了下去，“缠住手腕！”
王彬一把抓住缆线，快速在手腕上绕了几圈。上面的江驰、我、甚至林笑，一起用力向上拉！
就在我们合力将王彬拉上来一点的时候——
轰！！！
下方突然传来巨大的、如同洪水决堤般的轰鸣声！灼热的气浪混合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勐地从管道底部喷涌而上！
是冷却液或是能源管道破裂了！
“抓紧！”江驰咆哮道，幽蓝光芒勐地爆发，形成一道薄弱的能量屏障挡在下方！
炽热的、冒着白气的湍流勐地冲击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巨响！屏障剧烈闪烁，江驰脸色一白，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
“不行！撑不住多久！”他咬着牙吼道。
“左边！十点钟方向！有个检修口！”张茜在混乱中大喊，终端屏幕锁定侧壁一个不起眼的凸起。
王彬眼疾手快，立刻用匕首撬开那个检修口的盖板，露出一个狭窄的横向通道！
“快！进去！”他率先钻了进去，然后回身拉人。
我们一个接一个，狼狈不堪地爬进那个狭窄的横向通道，最后江驰勐地撤回能量，也闪了进来。几乎同时，下方灼热的流体如同愤怒的巨龙般冲过我们刚才所在的垂直管道，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我们挤在狭窄黑暗的检修通道里，惊魂未定，浑身都被溅射的炽热液体打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妈的…差点变成煮饺子…”王彬喘着粗气骂道。
江驰靠坐在墙壁上，左臂光芒暗淡，气息有些不稳。刚才那一下消耗巨大。
张茜快速检查着终端：“我们偏离了预定路线，但…似乎更接近核心能量源了。很奇怪，这里的能量波动…非常古老，而且…似乎独立于设施的其他系统。”
徐嘉忽然抬起头，侧耳倾听，眼神有些异样：“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我们安静下来。除了远处流体奔腾的余响，黑暗中，似乎真的隐隐约约传来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无数人低声吟诵般的…声音？听不真切，却让人莫名地心神不宁。
“是风声吧？或者管道共振？”林笑不确定地说。
张茜摇了摇头：“声波分析显示，不是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信息残留的共鸣。”
古老的设施，独立的核心，诡异的低语…
我们仿佛正一步步接近某个被遗忘已久的、巨大的秘密。
而“遗产”所言的“心”，似乎就在这诡异低语的源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