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星落城比白日更加喧嚣。
酒馆歌声、铁匠铺的火光、街边小摊的兽人吆喝声——
这一切混合成城市独有的夜色氛围。
而在这热闹底下，有些东西正缓慢而冷静地盘算着。
冒险者公会的高层会议室被巨大的兽皮帘隔绝音声，只有橘色的壁火轻轻跳动。
长桌一侧，站着检察官赛罗；
另一侧，是公会副会长、几名高级法师与长老级别的战士。
副会长首先开口：
“今日带回的少年——白猞猁云溪。他的检测结果你们都看见了。”
桌面水晶上仍存着白炎纹路的残痕，让空气都有些焦灼。
法师团长皱眉：“古代纹能……这本不该再出现。”
战士长老则更直接：“你们想把那孩子当成武器？”
副会长一愣：“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你们最好没有。”长老冷哼，“这种力量不稳定，一个不慎会引起灾难。”
赛罗双手抱胸，补充了每个人最关注的部分：
“而且，该少年身边有个极度危险的黑狼。”
会议瞬间安静。
副会长眉头微蹙：“你确定他是——”
“被封印的黑狼族。”赛罗语气肯定。
法师团长倒吸一口气：“那族系……能把和他出现在同一地点的少年活着带回来？”
赛罗看了一眼投影水晶中云溪的照片。
“看来，那只黑狼不仅没有伤害他，还把他当作唯一的保护目标。”
长老摸了摸下巴：“……关系特殊。”
他说的不仅是保护，更多是“执着”。
副会长：“那你们的意见是？”
赛罗深吸一口气：
“我认为——尽快给云溪编入公会正式冒险者序列，给他和黑狼一个能被监测、也能合法活动的身份。”
长老点头：“这是保护也是束缚。能拖住乱七八糟的势力。”
法师团长冷静地补充：“务必让他们留在我们能看见的位置。”
副会长敲定：
“通过。”
这一夜，云溪睡得极不安稳。
明明外面是喧闹夜市的热闹声，但他躺在公会客房的木床上，却只觉得刺骨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黑暗袭来。
不是普通的梦，而像某种记忆在被强行推开。
——火。
——高耸的石塔。
——有人在大喊让他快跑。
——还有那熟悉、低沉，却无比焦急的声音：
“云溪——抓紧我的手！”
是谁？
为什么每次想看到那张脸，梦境都被撕碎？
云溪试图靠近，伸出手——
下一瞬，一只漆黑的巨爪从浓雾中探出，伴随兽吼：
“找——到——你——了。”
云溪被惊得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黑暗一片，胸口剧烈起伏。
额头冷汗直落。
他捂住心口，低声：
“那是什么……为什么感觉……好痛……”
这一刻，他不知道——
在梦境的某个角落，有另一只眼睛正在注视他。
——金色。
——带着被封印压抑的黑狼狂意。
就在云溪惊醒的同时，房门外，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蹲坐在楼梯阴影下。
黎川。
他本来在守着云溪的房门，却在某个瞬间捂住胸口，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黑狼族的封印——不是用来束缚他的力量，而是阻止他的真身觉醒。
可是今晚，他的封印在颤动。
“……混账。”
黎川额角青筋浮起，他死死压制着体内躁动的杀意与原初力量。
——刚才云溪的梦境波动触动了他。
更准确地说，是云溪的情绪。
黑狼族与契合对象之间有极强的感知联系。
而黎川的反应说明……
他与云溪之间的“契合度”几乎超越常理。
“该死……不能被人发现……”
他的指甲已经变成锋利的黑色利刃，连空气都被切出丝丝裂痕。
胸口的封印纹路像是要破裂。
“再这样下去就……！”
莉雅突然从走廊转角出现，端着一盘点心：“黎川？你怎么蹲在——”
砰！
她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地。
她看见黎川半张脸已经出现野兽化纹路，暗金眼瞳被黑焰绕着。
整个人像濒临暴走。
“你、你——等等！你怎么了？！封印要破了？！”
黎川沙哑挤出一句：
“别靠近。”
莉雅伸手，却被他冷冷喝止：
“云溪在里面……我绝不能在他附近失控。”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让莉雅愣住。
下一瞬——
黑焰在黎川周围翻腾，他单手捂住胸口，死撑着不让自己踏进云溪的房间半步。
“别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声音难得地痛苦。
莉雅被震得说不出话。
她从没见过一只野兽，在暴走边缘时还能这么努力清醒。
黎川靠着墙，咬牙低吼：
“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压住……”
云溪在床上坐了许久，直到心跳终于恢复。
他忽然意识到——
黎川好像不在屋里。
以往这种情况，黎川都会在门外守着他。
“黎川……？”
云溪轻声呼唤，走到门边，拉开门。
也是在那一瞬——
黑狼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
未完全压制的力量让走廊的空气都像在颤抖。
云溪抬头。
看见了蹲坐在走廊阴影中的黎川。
半边脸野兽化，暗金眼瞳被黑焰缠绕，俊美却危险到极点。
他像深渊中的兽，随时会扑杀……
却用最后的理智死死按着自己。
云溪怔住：
“……黎川？”
黎川抬头看他。
眼神像被刺痛。
他几乎是本能地低吼：“回去——不要靠近我！”
云溪却迈出一步。
“你……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压着自己？”
黎川狠狠别过脸：“别管我。”
云溪心里一酸，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不是在压制力量。
——他是在害怕伤到自己。
云溪轻声：“黎川，我不怕你。”
“闭嘴！”
黎川猛地低吼，声音像被撕裂。
“你不知道我在忍什么！”
云溪走近一步。
黎川立即后退，背脊重重撞到墙，像只受伤却拼命退开的野狼。
“别过来……云溪……求你……”
那一句“求你”，让云溪的心狠狠揪紧。
他从未见过黎川如此狼狈、痛苦、甚至……脆弱。
于是他慢慢伸出手。
轻轻放在黎川的额上。
黑焰在触碰的瞬间……安静了。
黎川整个人像被定住。
云溪的声音轻得像风：
“我在这里。”
“所以你不用害怕。”
封印的力量开始慢慢收缩，黑焰消散。
黎川喘着气，额头抵在云溪肩上，像快溺死的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你不知道你刚才在梦里有多痛。”
“我……感觉得到。”
云溪心中猛地一震。
——感觉得到？
这不是普通的同伴之间能做到的事。
他们之间的联系，远比想象中更深。
黎川闷声低语：
“别再那样梦了。我……”
他停顿一下，声音哑得发颤，
“我会疯的。”
云溪抬手，轻轻抱住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黎川愣住。
黑狼族最深的本能——
把被他拥抱的人视为族群、视为“命”。
他缓缓收紧手臂，把云溪整个人压进怀里。
“别再说对不起。”
“只要你在我身边。”
两人靠在昏暗走廊的墙边。
静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震撼。
莉雅在远处扶着墙，悄悄擦汗：
“……这两只……真的不是恋人？”
“不对……这已经不是‘不是’的问题了吧？”
星落城最深处，一栋古老的石塔里，有人正在注视月光下的影子。
黑袍人冰冷开口：
“雷因塔……在找那个容器。”
另一名黑影：“公会也盯上他了。”
“呵……那我们更要快。”
黑袍人缓缓抬手，露出漆黑的纹路：
“启源者的容器必须在我们手中觉醒。”
他轻声道：
“免得……黑狼捷足先登。”
风暴已经开始。
而云溪与黎川——
只是刚踏入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