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顶层，最雅致奢华的包厢内。
气氛……有些诡异。
巨大的圆桌旁，围坐着武子恒、武子扬、岳家少主、林家少主等一众世家子弟，以及李君远。
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眼神飘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目光时不时地瞟向主位方向。
主位上，李子凡神色平静，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清茶。
而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鼻青脸肿、换了身崭新灰袍，却依旧难掩狼狈的老者。
正是刚刚被两招打成重伤的武家老祖，武破极！
此刻的武破极，全然没了之前的宗师风范和凌厉气势。
他一只眼眶乌青，嘴角还有些肿，脸颊上几道擦伤格外醒目。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正抱着一个精致的玉质酒壶，仰头“咕咚咕咚”地狂饮！
那架势，不像是在品酒，倒像是在灌水。
“哈——！”一大口烈酒下肚，武破极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随即“啪”地一声将酒壶重重顿在桌上，震得杯盘轻响。
他瞪着那只乌青的眼睛，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李子凡，语气带着十足的委屈和不满，像个被欺负了的老顽童：
“我说小子，你下手也太狠了吧！啊？！”
“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被你给拆零散了！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脸！”
他指着自己青紫的眼眶和肿起的嘴角，“这要是让我那帮老伙计看见了，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切磋！切磋懂不懂？！点到为止啊！你倒好，上来就下死手！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拍碎了！”
他一边抱怨，一边又抓起酒壶灌了一口，然后继续絮叨：“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还下手这么重！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李子凡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对面喋喋不休的武破极，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本以为，这位武家大爷吃了如此大亏，颜面尽失，即便不当场翻脸，事后也必定会怀恨在心，甚至动用家族力量报复。
毕竟，世家大族最重脸面，何况是十绝宗师榜上的顶尖人物？
然而，眼前这老家伙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想象中的怨毒和阴鸷，反而像个输不起又憋屈的老小孩，在这里借着酒劲抱怨撒泼？
这……画风有点不对啊？
李子凡的目光扫过武破极那张青紫交加却毫无阴霾的脸，又看了看他狂放不羁的饮酒姿态，以及那虽然抱怨却并无真正恨意的眼神……
他心中微微一动。
看来，是自己小瞧了这些世家的底蕴和气度？或者说，是小瞧了眼前这位武家大爷的心胸？
此人虽然行事霸道直接，甚至有些莽撞，但输了就是输了，坦坦荡荡，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也似乎并不记仇？
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倒是少见。
就在这时，旁边的武子扬似乎看出了李子凡的疑惑，低声解释道：“李兄……那位……是我祖父。”
李子凡闻言，眼中讶色更浓。
武子扬的祖父？
难怪……
他想起武子扬此人，虽然傲气，但败给自己后，眼神中那份敬佩也是真的。
看来，这祖孙俩在性格上，倒是有几分相似。
都是那种崇尚力量、输得起、放得下的直性子？
“哼！看什么看？！”武破极见李子凡打量他，又瞪了一眼，“别以为你小子实力强就了不起，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小子还狂。”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灌了口酒，砸吧砸吧嘴，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你小子……是真他娘的强啊！强得离谱！”
“两招……就两招啊……”
他摇着头，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羞怒，反而充满了惊叹和一丝……服气，“老头子我苦修数十载的‘破极剑道’，在你小子面前，跟纸糊的一样……啧啧啧……”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他感叹着，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对着李子凡遥遥一举，“来，小子。老头子敬你一杯！输给你，不冤！”
李子凡看着武破极那副豪爽又带着点落寞的样子，他端起茶杯，微微一笑：“前辈过奖了，晚辈只是侥幸。”
“侥幸个屁！”武破极一瞪眼，“实力就是实力，老头子我输得起！干了！”
说完，又是一口闷掉杯中酒。
放下酒杯，武破极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从自己年轻时闯荡江湖的糗事，到后来闭关苦修的艰辛，再到对如今武道界一些后辈的看法……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李子凡起初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但渐渐地，他发现这老家伙虽然脾气火爆，行事鲁莽，但见识广博，对武道的理解也颇为独到，并非那种倚老卖老，固步自封之辈。
而且言谈间，带着一种江湖草莽特有的豪气和直率，倒是让李子凡觉得颇为投契。
两人越聊越投机，几乎把包厢里其他人都当成了空气。
武子恒等人面面相觑，看着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却相谈甚欢的一老一少，只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这转折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差点拆了揽月楼，现在就跟忘年交似的？
李君远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大哥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
大哥不仅实力强得离谱，连武家老祖这种人物都能轻松“收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武破极明显有了几分醉意，脸色涨红，说话也更大声了。
他拍着桌子，指着李子凡，舌头都有些打结：
“小子，老头子我……我越看你越顺眼！实力强，心性也不错。不像那些小辈，一个个装模作样，虚伪得很。”
他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地看着李子凡，突然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小子……你看……我家子扬那小子，虽然被你揍了，但老头子我看得出来，他服你，是真服气。”
“不过……那小子是个男娃，没啥意思……”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嘿嘿笑道：“老头子我……还有个孙女，亲孙女。”
“那丫头……嘿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性子也野，随我，天赋……嗯……也还凑合。”
李子凡：“……”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小子，怎么样？老头子我把孙女许配给你，咱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看如何？”
“噗——！”
“咳咳咳……”
包厢里瞬间响起一片喷酒和呛咳的声音。
武子恒、武子扬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武子扬更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祖父这是喝多了还是被打傻了？！要把小妹许配给李子凡？
李君远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李子凡端着茶杯的手也僵在了半空，看着眼前醉眼朦胧的武破极，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老家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刚才还在聊武道，转眼就做起媒人来了？还这么……直接？
他放下茶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着武破极那副“快答应我”的表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包厢内，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
只剩下武破极那带着醉意的嘿嘿笑声，以及其他人努力压抑的咳嗽和吸气声。
前辈说笑了。”
李子凡放下茶杯，语气淡然，“晚辈已有婚约在身，且心有所属。武家小姐金枝玉叶，晚辈不敢高攀。”
他心中早已有了白萱灵和沐汐雪，两人在他心中的分量，绝非任何联姻利益可以动摇。
更何况，他对这种世家之间基于利益捆绑的联姻，本就毫无兴趣。
“小子……嗝！”武破极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带着浓浓的醉意道：“那又如何？！”
“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不懂世家的门道。”
他拍着桌子，唾沫横飞：“男儿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
“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为了家族长盛不衰，为了开枝散叶，为了稳固关系，联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看看，看看在座的这些小子。”他指着武子恒等人，“哪个将来不是要娶上几房妻妾？这是责任，懂不懂？！”
众人：“……”
武破极看着李子凡道：“你身为李家嫡长子，李家未来的顶梁柱，更要为家族的长久繁荣考虑。”
“多娶几个，多生几个，家族才能枝繁叶茂，才能在这都城里站稳脚跟。”
“我那孙女，可是武家的掌上明珠，天赋、相貌都是一等一的。”
“配你小子，绰绰有余，你娶了她，我们武李两家就是亲家，日后在都城，还不是横着走？哈哈哈……”
武破极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两家联姻后的美好前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
李子凡听着他这番“慷慨激昂”的“世家联姻论”，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三妻四妾？家族责任？开枝散叶？稳固关系？
这些在武破极看来理所当然、甚至引以为豪的事情。
在李子凡眼中，不过是束缚人心的枷锁，是世家大族为了维持自身利益而编织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追求的是武道巅峰，是逍遥自在，是守护心中所爱之人。
家族的责任？他从未想过要背负。李家的未来？他更愿意相信李君远，或者其他人去承担。
他根本就没打算继承李家。
李子凡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将武破极那番长篇大论当成了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神色淡漠如初。
武破极说得口干舌燥，见李子凡只是喝茶，既不反驳也不赞同，以为他是默认了，或者是在考虑，顿时更加得意。
“嘿嘿……小子，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他醉醺醺地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好！好！老头子我这就回去！跟我那宝贝孙女说这个好消息去！哈哈哈……”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李子凡那淡漠的眼神，也没注意到周围子孙们那快要崩溃的表情。
“行了行了！”武破极大手一挥，对着武子恒等人道：“你们年轻人继续玩！老头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走了！”
说完，他顶着那张青紫交加、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脚步踉跄，一步三晃地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那模样，既滑稽又带着几分宗师落寞后的苍凉。
“祖父，您慢点！”武子扬连忙起身想去搀扶。
“走开！老子还没老到走不动路！”武破极一把推开他，醉眼朦胧地瞪了李子凡一眼，“小子……等着……等着我孙女的好消息……”
然后，他便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摇摇晃晃地推开包厢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子凡神色平静，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口，目光淡然扫过在场众人。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咳……”坐在李子凡斜对面，一位身着月白锦袍，面容俊朗的青年轻咳一声，站起身，对着李子凡拱手道：
“李兄，方才武前辈……性情中人，酒后之言，还请李兄莫要介怀。”
此人正是陇西李氏宗家此次派来的代表，少主李逸。
李逸的出现，是这次聚会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信号。
李家虽出自陇西李氏，但早已分家独立多年，且因李镇岳崛起于军伍，与宗家关系一度疏远甚至冷淡。
然而，随着李子凡强势崛起，以不到二十之龄登临十绝宗师榜第十位，李家在都城的地位瞬间拔高到一个令人瞩目的高度。
陇西李氏宗族内部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过去的疏离甚至隐隐的排斥，迅速转变为主动亲近和拉拢。
派遣宗家少主李逸亲自前来，并主动送出请帖邀请李子凡，便是这种态度转变最直接的体现。
他们希望借由同宗同源的血脉联系，重新拉近与李家的关系。
未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