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接着召见了何三忧和王公公。
“我的时日不多了。”太皇太后开门见山对两人道:“这些年我一直专注于宫廷与朝政,卡在八品境界数十年。栀儿薨后,我本想借助‘混沌石’冲刺一下九品,只是急于求成,用力过猛,不幸走火入魔。”
何三忧和王公公闻言俱是惊骇不已。何三忧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腕,把脉一番后,脸色沉重起来。
“没用的,如今我的任督二脉破损不堪,不敢运转丝毫内力,如今全靠霸道的药物和‘混沌石’压制体内乱窜的真气。”太皇太后淡定地道。
“有没有办法将体内的真气引导出体外?”王公公焦虑之色形于言表。
“试过了,一旦有外力进入体内,真气更是无法控制。只要真气进入脑内和心脏,就立刻回天乏力。”太皇太后道:“临走前叫二位过来,一是见见二位老友,叙叙旧情;二嘛,也有些事想向二位交待。”
“文姑娘但说无妨。”何三忧以旧称答道。
“娘娘请吩咐。”王公公道。
“二位可还记得那个夜晚?”太皇太后道。三人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混乱而荒诞的夜晚。
其时魏周争夺天下的大战已进入尾声,在鲜卑和羌族的强力援助下,周朝军队节节败退。那日魏军又大获全胜,歼灭了周军的最后一支主力,高祖皇帝兴致高昂地来到了文府。
高祖皇帝与文家小姐对饮赏月。酒过三巡后,高祖摒退了左右,在酒精的作用下,不顾文小姐的拒绝,强行占有了她。
事毕,高祖望着瘫软在地的文小姐道:“放心,本王将来面南称帝,你一定是我的皇后。”说罢潇洒离去。
当时的文小姐已是六品修为的高手,而高祖不过只是普通武夫,之所以不敢全力反抗,主要还是迫于家族的安危。
家族中并无一人靠近那座偏院,反而是青梅竹马的王匆闻讯后赶来。王匆见到文小姐狼狈的模样,心如刀绞,当即就要提剑前去刺杀高祖。
在文小姐的苦苦哀求下,王匆仍然不肯罢手。文小姐无奈,只得近乎赤裸地紧紧抱着他。在怒火和情愫的双重刺激下,王匆竟然也与文小姐发生了关系。文小姐没有反抗,她清楚王匆对她的感情,或许这样可以稍解她对王匆这么多年无私付出的愧疚之情吧。
可当激情褪去,王匆头脑一片空白。他明白自己闯大祸了,趁人之危不说,还染指了未来极有可能是皇后的女子。一旦消息透露出去,王家、文家将万劫不复。
就在王匆愣神的时候,院外传来脚步声,在文小姐的提醒下,王匆才慌忙逃离。
来人正是后来当上昆仑派掌门的何三忧。自从第一次见到文小姐后,何三忧便爱慕上了这位极有主见又活泼开朗的姑娘。而文小姐同样对清秀俊雅、一身正气的何三忧另眼相看。两人经常偷偷瞒着他人私会。
这晚何三忧又潜入文府,等他打探到文小姐所在并赶到这座偏院时,看到的则是默然垂泪的文小姐和满地的狼藉。
“谁?告诉我是谁?”何三忧的脾气比王匆更为火爆,而且他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
文小姐泪如雨下,低头不语。
何三忧马上明白了作恶之人是谁,转身欲走,却被文小姐拉住衣袖,道:“何郎,咱们……咱们斗不过他的。”
“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何三忧甩开衣袖道。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文小姐凄声道:“你孑然一身,事后自然可以远走高飞,可我文家数百口人怎么办?”
何三忧一愣,僵在当场。
“何郎,你我今生无缘,来世再作夫妻吧。”文小姐泣不成声道。
何三忧望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心爱姑娘,受到别人欺辱后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肝肠寸断。
两人沉默相对良久,文小姐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何郎,既然你我不能白头到老,那就……那就做个一夜夫妻,为以后……为以后留点念想吧。”
何三忧震惊得瞠目结舌,可震惊过后,他还是没有克制住心中的欲望。与文小姐春风几度后,夜色已深,院外传来文小姐母亲的呼唤声。
“何郎,你快走吧,以后……以后你我还是不见为好。”文小姐哽咽道。
何三忧依依不舍,还想说几句贴心话。不料文母推门而入,见到何三忧纠缠女儿,但又不敢将事情闹大,只得低声怒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夜闯文府?还不赶紧滚。”
何三忧无奈,纵身跳过围墙,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这就是无源子道长曾和秦戈说过的,何三忧欲强行霸占太皇太后的真相。
两日后,高祖派人送来许多从周朝皇室搜刮而来的贵重礼品,其中有四个密封的盒子。打开之后是四块小小的白色石头,当时文家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异常珍贵的“混沌石”,只是随便放在了仓库内。
后来被家中的一位年长供奉认出,文小姐才将其珍而藏之。过了段时间,她自己留下了一块,将另外三块悄悄遣人分别送给了何三忧、王匆和无源子。这也是三人修为突飞猛进,都能成为九品大宗师的重要原因。
出人意料的是,那一夜的风流文小姐竟然怀了身孕。半年后,高祖称帝,一统中原,文小姐也大着肚子,如愿当上了皇后。
又过了两三个月,文皇后诞下了一个麟儿。高祖欣喜若狂,亲自取名为“陈梧”,寓意“君子如梧桐,巍然不动”。
可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不少关于那一夜的流言蜚语传到高祖的耳中。再看逐渐成长的陈梧,既不像高祖的国字脸,也不是文皇后的鹅蛋脸,而是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文皇后随后生下的陈栀和陈槐,可是与高祖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国字脸。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生根发芽,再难消除。此后,文皇后逐渐失宠,陈梧更是不受高祖的待见。
陈梧成年后,知书达礼、温仁醇厚,深得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的敬重。众人多次上疏要求立陈梧为太子,可高祖一直不予应允。
高祖晚年病重,文武百官立储的呼声越来越高。当年的大年初一,高祖忽然下旨立陈栀为太子。百官不解,历来皇位立长不立幼,众人纷纷上奏,要求改立陈梧。
在高祖贬斥了数位大臣后,争论声才慢慢平息。
不久之后,高祖病逝,陈栀继位。可忽然有一天,陈梧突然暴毙,原因不明。当天他的妃子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深宫内斗,百官们哪敢置喙?陈梧去世后没几天,又过了没多久,陈梧的成王府便被宗人府彻底搜查了一遍,王妃、侍妾的娘家都受到了牵连。
成王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也被送到了庆亲王陈槐的府中。
自此一切关于陈梧的事迹渐渐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中,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仿佛世上从未有过陈梧这个人一般。
数年之后,王匆以太监的身份入了宫。何三忧则数次来京城打探陈梧暴毙的内幕,也曾暗地里刺杀过陈栀,只是因各种原因半途而废。
待到开国的那批老臣先后过世,就再也无人提及陈梧。
“成王到底是谁的骨肉?”这个埋藏在何三忧与王匆心中多年的疑问,他们却无法开口询问。他们之间并不知晓对方当年也与文家小姐有过露水情缘。不过从高祖的反应来看,多半不是他的,那只能是自己的了。
“其实,那晚……那晚我与你们两位都有过肌肤之亲。只是,我也不知道梧儿到底是谁的。”太皇太后仿佛看穿了他俩的疑问,道:“梧儿已逝,他是谁的血脉其实已不重要。”
何三忧和王匆闻言如遭晴天霹雳,互相瞪着对方。
“如果不是时日无多,此事我依然羞于启齿。”太皇太后说出这个秘密后,神色一松,压在心里几十年的巨石终于搬走:“我只想拜托二位,无论是蒙古攻克京城,或是他人发难,希望两位都能尽力保住庆亲王这一脉,就当……就当看在他们养育毓儿的份上。”
愤怒、郁闷、无奈、悲伤,各种情绪充斥着何三忧和王匆的心头。可两人都很快平复了心情,应道:“好。”“可以。”
“我知道你们此时都恨极了我,可是我从未后悔过那晚做过的所有事情。”太皇太后道:“你们二人都是我爱慕之人,若论情意……只能说不相伯仲,就像陈梧与陈栀、陈槐他们一样。唉,终于说出口了,不必带着纠结入土了。”
何三忧和王匆听到此话,心里十分不好受。如果没有那人的介入,文小姐或许会跟他们其中一人相伴终生。但命运弄人,权力、家族、利益、情感,所有的因素交织在一起,造成了如今这般荒唐的局面。
可是,文姑娘又有什么错?她当初只是一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世家小姐而已。
人生一世,匆匆百年。所有的爱恨情仇,在时间长河里,或许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吧。何三忧三人同时心里涌上一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