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成功的喜悦,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山海歌沉醉了好几天。他看向林晓梦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小心翼翼的呵护,仿佛她是由晨露和月光凝结而成的珍宝,稍不注意就会消散。
他带她去吃遍金门市搜寻到的美食(虽然他对“美味”的评价标准依旧奇特),陪她在图书馆度过安静的下午(他看他的《量子物理》,她写她的报告),甚至在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笨拙地试图教她辨认幻天大陆的星辰图谱(结果自然是鸡同鸭讲,但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直到这天晚上。
两人坐在学校湖边的一张长椅上,夜风微凉,带着水汽和青草的味道。湖面倒映着疏星朗月,波光粼粼。气氛宁静而温馨。
山海歌正兴致勃勃地跟林晓梦描述着幻天大陆一种名为“流光蝶”的灵虫,它们在月夜下飞舞时,翅膀会洒下如同星屑般的光点,美不胜收。
“……待日后,我带你回去,定要让你亲眼看看那‘星屑流光海’的景象。”山海歌语气笃定,仿佛那只是下一次普通的出游计划。
林晓梦靠在他肩上,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当听到“日后”、“带你回去”这些字眼时,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
一个她一直刻意回避、却无法真正忽视的问题,如同潜藏在湖底的暗礁,在此刻温柔的夜色下,猛地浮出了水面。
她坐直了身体,轻轻离开了他的肩膀。
山海歌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讲述,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林晓梦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跳得很快。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带来了她轻若蚊呐,却字字清晰的话语:
“山海歌……”
“嗯?”
“你……你活了多少年了?”
山海歌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具体岁月已难细数,约莫……六千余载。” 这在他所在的境界,还算“年轻”。
六千多年……
林晓梦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数字,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那是她无法想象的,近乎永恒的时间尺度。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直视着山海歌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明亮的蓝眸,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那你还能活多久?”
山海歌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若无意外陨落,与天地同寿,并非虚言。” 仙帝之境,已然超脱了寻常生灵的寿元限制。
“与天地同寿……”林晓梦重复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拥有近乎永恒生命的“神仙”,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可是山海歌……”
“我……”
“我只能活几十年啊。”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静谧的湖边炸响。
山海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温柔和疑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空白的茫然。
几十……年?
对他来说,几十年,不过是几次短暂的闭关,一次星空中的漫游,弹指一挥间。
他从未……从未将“寿命”这个问题,与他喜欢的女孩联系起来。在他的认知里,喜欢了,便是在一起,是长长久久,是永恒。他思考过如何适应此界规则,如何让她开心,如何保护她,却独独忘了……她本身的“存在时限”。
林晓梦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她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心痛得无法呼吸,却还是咬着牙,将最残酷的现实剖开在他面前:
“你看,你活了几千年,还能活几千年,几万年……甚至更久。”
“而我,就算无病无灾,最多也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光阴。”
“几十年后,我会老,会死,会化作一抔黄土。”
“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你的‘日后’,你的‘带你回去’,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得像星辰一样,我……我根本触碰不到。”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所以……所以你喜欢我,对我来说,是这辈子最幸运、最幸福的事情。”
“可对你来说……”她泣不成声,“……可能……可能只是一段……短暂的……回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山海歌的心脏!
短暂的……回忆?
不!
怎么可能只是回忆!
他猛地抓住林晓梦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但他此刻根本顾不上了。他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不会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可以教你修炼!引你入道!我有无数天材地宝,有无上功法!定能让你筑基、结丹、化婴……直至长生!”
林晓梦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疯狂,心中更是酸楚。她摇了摇头,泪水肆意流淌:
“没用的……山海歌,这里是地球,不是你的幻天大陆。我没有灵根,也没有你们那里的‘灵气’……我试过按照你之前随口提过的方法感应,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这是她偷偷尝试过,却从未告诉他的事实。这个世界,似乎从根本上,就断绝了普通人通往“长生”的道路。
山海歌如遭雷击,抓住她肩膀的手无力地滑落。
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眼中清晰的绝望和悲伤,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空有一身撼动乾坤的力量,却无法逆转心爱之人注定的生命轨迹?
这比他当年面对任何强敌、任何绝境时,都要感到绝望!
一股暴戾的、毁灭一切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湖面开始无风起浪,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
“那就逆了这天道!改了这规则!”他低吼道,眼中泛起赤红,“若此界法则不许你长生,我便碎了这法则!若命运要带你走,我便斩了这命运!”
他的狂言妄语,在此刻听来,却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悲凉。
林晓梦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哭得浑身颤抖:“不要……山海歌,不要这样……我不要你为了我,去做什么逆天的事情……我只要你现在好好的,我们现在好好的……”
她的拥抱,像是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他心中毁灭的火焰。
山海歌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她温热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那份深藏的无助。
他缓缓抬起手,回抱住她,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哽咽:
“可是……几十年……太短了……”
“短得……让我害怕。”
他活了六千年,从未害怕过什么。此刻,却因为“几十年”这个短暂的数字,恐惧得浑身发冷。
林晓梦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所以……在我们有限的几十年里……”
“每一天,都要像最后一天那样……”
“好好珍惜,好不好?”
山海歌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没有回答。
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这一刻,烙印进自己永恒的生命里。
湖边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相拥的两人。
月光依旧皎洁,星光依旧璀璨。
但在这份刚刚确认不久的爱意之上,已然笼罩了一层无法驱散的、名为“时间”的阴霾。
山海歌拥抱着怀中这具温暖却注定会消逝的身体,蓝眸之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不甘”与“抗争”的火焰。
几十年?
不。
他绝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