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市局刑侦支队大楼依旧亮着几盏孤灯。陈默坐在自己的工位前,面前的电脑屏幕闪烁着冷光,旁边堆着半人高的卷宗。他刚结束了对“罪状编织者”案件的后续文书工作,眼球布满血丝,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咖啡杯已经见了底,只留下杯底一层深褐色的渍迹。
队长老李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走了过来,缸子上印着褪色的“先进工作者”字样。他看了眼陈默的状态,把缸子往他桌上一放,“浓茶,提神。年纪轻轻的,别把身体熬垮了。”
陈默没客气,端起来喝了一口,滚烫苦涩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谢谢李队。”
老李在他对面坐下,叹了口气,“‘罪状编织者’这案子,够折腾人的。凶手自以为能用法律条文给自己脱罪,甚至构陷他人,最后还是被你揪住了尾巴。休息两天吧,队里给你批假。”
陈默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技术队的林薇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潮红。
“李队!陈队!出事了!刚接到报案,城西‘锦绣花园’小区,发现一具男尸!”
老李眉头一皱,“命案?现场什么情况?通知法医和勘查队了吗?”
林薇喘了口气,语速极快:“通知了,虞法医已经在路上了。但……但这案子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陈默抬起眼,看向林薇,“怎么不对劲?”
林薇组织了一下语言,眼神里带着困惑:“报案人是小区保洁,清晨打扫公共绿地时,在灌木丛里发现的。死者男性,三十岁左右,穿着……很完整,甚至是体面,西装革履。初步看,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周围也没有搏斗痕迹。但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是,死者身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一个老式的、锈迹斑斑的火车票夹,里面夹着一张二十年前从我们市到邻省的旧车票;一个小孩玩的、缺了角的红色塑料陀螺;还有……一小块碎瓷片,像是从某个花瓶或者碗上掉下来的,花纹很特别。”
老李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凶手留下的?还是死者的东西?”
林薇摇头:“不清楚。保洁说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东西摆得特别齐整,像是故意放在那儿的。而且,死者身份初步确认了,是‘鼎盛集团’的财务总监,叫赵明远。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鼎盛集团?”老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公司最近不是风头正劲吗?怎么牵扯上这种怪事?”
陈默放下手中的搪瓷缸,站起身,眼中的疲惫被锐利取代。“现场保护好了吗?”
“封锁了!”林薇立刻回答。
“走,去看看。”陈默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老李说道。
老李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林薇,通知痕检,重点勘查那些奇怪物品,一寸一寸地查!”
锦绣花园是城西的一个高档住宅区,此时天色微熹,小区却被警灯闪烁的光芒映得一片蓝红。警戒线已经拉起,不少早起的居民在远处围观,议论纷纷。
陈默和老李穿过警戒线,在物业经理惴惴不安的引导下,来到了中心现场——一片位于小区主干道旁,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法医虞倩已经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检验,她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神情专注。
死者赵明远仰面躺在灌木丛的阴影里,正如林薇所说,穿着昂贵的深色西装,白色衬衫领口系着领带,衣着整齐得像是要去参加一场重要会议。他的面容安详,甚至可以说平静,没有任何痛苦或挣扎的痕迹,与通常凶杀案现场的惨烈截然不同。
而在尸体右侧的空地上,三样物品果然被一字排开,摆放得一丝不苟。那个锈蚀的火车票夹,红色的残缺陀螺,以及那片巴掌大小、边缘锐利、绘有青蓝色缠枝莲纹的碎瓷片。
陈默的目光首先落在尸体上,仔细打量着他的姿势、表情、周围的痕迹。然后,他蹲下身,视线转向那三样物品。他没有贸然触碰,只是近距离观察。
“虞法医,初步判断?”老李问道。
虞倩抬起头,摘下半边口罩,露出清秀却严肃的脸庞:“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体表无任何可见开放性创伤,无抵抗伤,无窒息征象。瞳孔等大等圆,口鼻处无异常分泌物。初步看,像是……自然死亡或者突发疾病。”
“自然死亡?”老李愕然,“一个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的健康男性,穿着正装,半夜死在小区灌木丛里,身边还摆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告诉我自然死亡?”
虞倩冷静地回应:“李队,我只是根据体表征象做初步判断。具体死因必须等解剖和毒物化验后才能确定。但他的状态,确实非常反常。”
这时,痕检科的张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相机和几个证物袋。“李队,陈队。现场勘查过了,除了保洁员和最早赶到保安的脚印,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可疑足迹。这片灌木丛土质较硬,而且昨晚下过小雨,就算有脚印也被破坏了。死者身上和周围,没有找到钱包、手机、钥匙等随身物品。”
“手机不见了?”陈默捕捉到这个信息。
“对,没找到。”张辰确认道,然后指向那三样物品,“这几样东西,我们提取了,上面非常干净,没有指纹,连擦拭的痕迹都没有,像是被精心处理过。火车票是二十年前的,车次是K784,从本市到林城。陀螺就是普通的廉价塑料玩具,磨损严重。碎瓷片……初步看像是清代青花瓷的碎片,但需要专家鉴定。”
陈默沉默地看着那三样被收进证物袋的东西。火车票,陀螺,碎瓷片。它们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与死者赵明远光鲜的现代精英身份更是格格不入。它们像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碎片,被强行拼凑在了这具尸体旁边。
“拼图……”陈默低声自语。
“什么?”老李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