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残缺的月牙被流动的乌云不时遮蔽,投下惨淡而变幻的光。风声呜咽,穿过新加固的镇墙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掩盖了山林深处一切细微的响动。
镇墙之上,七八个火把噼啪燃烧着,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持火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更添几分诡谲。
陈长生蹲在一处新垒的石垛后面,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右手紧握着铁山给的那柄猎刀,冰冷的刀柄已被他掌心的汗浸得微温。后腰那柄旧柴刀,则散发着更沉敛的、仿佛饮过血后的寒意。
他的呼吸被压得极低,几乎听不见。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那双耳朵和眼睛上。
12点属性强化后的感官,被催谷到了极致。
风声、火把燃烧声、身边同伴粗重紧张的呼吸声、甚至远处镇内隐约的犬吠…这些杂音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耳中,却又被一种强大的意念强行过滤、分离。
他在捕捉。
捕捉那风声呜咽的间隙里,可能存在的…不属于镇子的声音。
左边三丈外,是铁山。他半蹲着,猎弓虚引,一支箭搭在弦上,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墙外的黑暗,腮帮子因为紧咬牙关而微微鼓起。他身上散发出的,是纯粹猎人的警惕和一股压抑不住的躁动杀意。
右边,是另外几个镇里的青壮。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却强撑着没有后退。他们不时紧张地瞟向陈长生和铁山的方向,仿佛这两个人是他们此刻唯一的支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点点流逝。
乌云再次遮住月牙,墙下的黑暗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
就在这时!
陈长生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来了!
不是听到,更像是…感知到。一种极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摩擦声,从墙外西北角的黑暗中传来,快得如同幻觉!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身旁的铁山也猛地绷紧了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呜咽,那是猎人发现猎物的本能反应!
“西北角!”铁山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弓弦瞬间拉满!
但就在他话音未落,弓弦将响未响之际!
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如闪电,竟悄无声息地从墙外那片阴影中猛地蹿起!它不是扑向墙头,而是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敏捷,四肢在粗糙的墙面上两次轻点借力,直扑向墙垛后一个因为恐惧而稍微探出身体的青年!
声东击西!这畜生的目标根本不是正面强攻!
那青年甚至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对幽绿残忍的眸子在黑暗中急速放大,带着腥臭的恶风扑面而来!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惨叫都卡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血盆大口噬向自己的咽喉!
“操!”铁山怒吼,想要调转弓弦,却已经慢了一拍!
千钧一发!
一直如同石雕般的陈长生,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快得超出了常人的视觉捕捉!不是格挡,不是扑救,而是最直接、最暴戾的——进攻!
就在那恶狼凌空扑至,利爪即将触碰到青年面门的刹那!
陈长生原本蹲伏的身体如同强弓弹射,猎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几乎看不清轨迹的银线!不是劈砍,而是精准无比地、如同毒蛇出洞般,一刀刺入那恶狼腾空暴露出的柔软腹部!同时,他的左臂猛地一挥,用臂膀狠狠撞向那青年的胸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和青年被撞得倒飞出去、跌倒在地的痛呼声几乎同时响起!
“嗷呜——!”
那巨狼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惨嚎,扑击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庞大的身躯被陈长生那蕴含恐怖力量的一刀直接钉得向后翻滚摔落,“砰”地一声砸在墙内地上,鲜血和肠脏碎片瞬间从腹部的巨大创口喷涌而出,四肢剧烈地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恶狼暴起偷袭,到陈长生后发先至、一刀毙敌、撞开同伴,整个过程快到让人思维停滞!
墙头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瞬间结束的血腥搏杀惊呆了。
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陈长生平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和他手中那柄滴血的猎刀。他站在那里,气息甚至都没有乱,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那个被撞翻在地的青年,捂着发痛的胸口,看着眼前狼尸和持刀而立的陈长生,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铁山张着嘴,弓弦还半开着,箭矢斜指天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怒和极度的震惊之间,看向陈长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速度…这力量…这精准狠辣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刀…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樵夫该有的身手!甚至超越了他所见过的最老练的猎人!
“长…长生兄弟…你…”铁山的声音干涩无比。
陈长生没有看他,目光依旧锐利如刀,扫视着墙外更加浓重的黑暗,声音低沉平稳:“不止一头。它们在试探。”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嗷呜——!”
“嗷嗷——!”
墙外,四面八方,陡然响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残忍、暴戾和一种狡诈的愤怒!
绿油油的光点,如同鬼火般,在远处黑暗的林间空地上一颗接一颗地亮起。
一双,两双,三双…十双…二十双!
密密麻麻,缓缓移动,从四面八方,隐隐将整个栖霞镇包围了起来!
冰冷的杀意和饥饿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压得墙头上所有人喘不过气!
刚才死掉的那头狼,果然只是派出来试探的炮灰!真正的狼群,一直都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
“妈的…”铁山终于从对陈长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被眼前这恐怖的景象激得头皮发麻,怒吼道,“准备!都他妈准备!畜生们要总攻了!”
墙头上的青壮们看着下方那数不清的绿色光点,听着那连绵不断的恐怖嗥叫,刚刚因为陈长生神勇一击而提振的些许士气,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手脚冰凉,几乎握不住武器。
陈长生缓缓抽回猎刀,狼血顺着血槽滴落。他反手,握住了后腰那柄旧柴刀的刀柄。
两把刀,一长一短,一利一钝,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他体内的力量在奔腾,那深层次的匮乏感被冰冷的杀意和强烈的危机感暂时压了下去。
目光扫过墙外那一片移动的绿色光点,最后定格在狼群后方,那片最浓郁的黑暗深处。
那里,似乎有一对格外硕大、幽深、透着冰冷智慧的绿眸,正静静地与他对视。
头狼。
陈长生舔了舔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干涩的嘴唇。
今夜,注定漫长。
而杀戮,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