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茶水间里,盯着那行刺目的红字,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饮水机嗡嗡的声响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的耳膜。
“余事勿取……尤其是……别人的东西。”
这算是什么警告?还是某个同事极度厌恶调休而写下的疯话?我试图用理性来解释,但那股盘踞在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浓。赵总那通诡异的电话,隔板后莫名的动静,还有眼前这行字……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茶水间,回到自己的工位。手里的茶杯滚烫,却丝毫驱散不了我指尖的冰凉。我把它放在桌上,决定暂时不去碰它。
办公室里的同事似乎又多了一些,但依旧安静得可怕。没有人闲聊,甚至连咳嗽声都很少。这种寂静不同于平日的忙碌专注,更像是一种压抑的、心照不宣的回避。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都在尽量避免与外界产生过多的联系。
我强迫自己重新聚焦于屏幕上的烂账清单。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否则我会被自己的想象力逼疯。我选中了另一个逾期客户,姓李,欠款金额不大,但拖了很久。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喂?哪位?”一个清晰、甚至有些过于清脆的女声传来,背景音里似乎有细微的、重复的键盘敲击声。
“李经理您好,我是陈默,关于……”
“哦,小陈啊!”对方打断我,语速快得惊人,“货款是吧?我知道我知道,不好意思啊,最近太忙了,调休嘛,你也知道,乱七八糟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带着一种夸张的热情,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理解理解,李经理,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安排一下呢?”
“马上,马上就处理!”她信誓旦旦地说,“我这就让财务弄,最晚今天下午,肯定给你打到账上!放心吧!”
这么爽快?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之前那些推三阻四的家伙相比,这位李经理简直是天使。
“那太感谢您了!李经理您真是……”
“没事没事,应该的。”她又飞快地打断我,然后,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奇怪,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小陈啊,你今天……在办公室?”
“是啊,调休嘛,没办法。”我苦笑着回答。
“哦……”她拖长了音调,键盘敲击声在电话里似乎也变得密集起来,“在就好……在就好……注意点啊。”
“注意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注意……”她顿了顿,键盘声戛然而止,电话里一片死寂,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之前的清脆,却莫名带上一丝空洞,“注意别太累了,调休嘛,糊弄糊弄就行了。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款下午肯定到!”
“嘟……嘟……嘟……”
电话再次被挂断。
我拿着听筒,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被疑惑取代。她最后那句话,“在就好……注意点啊”,是什么意思?那种语气,不像是一般的客套关心,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提醒我某种潜在的危险。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通话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我烦躁地放下电话,目光无意间扫过电脑屏幕。屏幕保护程序已经启动,黑色的背景上,数字时钟无声地跳动着。然而,就在时钟下方,我惯常摆放近期工作文档的文件夹区域,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移动鼠标,退出屏保。
定睛一看,我的呼吸骤然一紧。
在一个名为“第三季度催款记录”的文件夹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新的文件夹。它的图标和系统默认的一样,但名字却让我浑身发冷。
文件夹的名称是:“别人的东西”。
和茶水间墙上的红字,一模一样!
谁干的?谁动了我的电脑?我立刻抬头环顾四周。旁边的同事老王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看着屏幕,似乎是在看视频;斜对面的小刘埋头写着什么;更远的地方,几个人影在隔板间晃动,看不出任何异常。
恶作剧?是张伟吗?那家伙平时就喜欢搞些无聊的玩笑。但他今天没来。或者是哪个精通电脑的同事远程搞的鬼?
我强作镇定,移动鼠标,点向那个文件夹,试图把它拖进回收站。
无效。
右键点击,选择“删除”。
系统弹出一个提示框:“文件正在被使用,无法删除。”
被使用?被谁使用?我只打开了客户管理系统和网页,这个凭空出现的文件夹怎么可能被使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尝试重新启动电脑。按下重启键,屏幕变黑,主机发出关闭的声响。几秒钟后,机器重新启动,风扇声响起,屏幕再次亮起,进入登录界面。
我输入密码,心跳加速。
桌面缓缓加载出来。那个名为“别人的东西”的文件夹,依然赫然在目,静静地待在原来的位置,像一块丑陋的疤痕。
冷汗开始从我的额头渗出。这已经超出了恶作剧的范畴。
我盯着那个文件夹,一个疯狂的念头驱使着我:打开它,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病毒?是某个同事塞进来的恶搞图片或视频?还是……更糟糕的东西?
内心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好奇心激烈交战。最终,好奇心,或者说,一种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我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双击了那个文件夹。
没有预想中的病毒警报,也没有弹出什么吓人的图片。文件夹顺利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电脑里绝对没有这个视频。
我点开了它。
电脑自带的播放器启动,窗口弹出,画面开始播放。
画面很暗,抖动得厉害,像是用手机偷偷拍摄的。视角是从一个工位的隔板上方往下拍。
拍摄的地点……赫然就是这间办公室!
画面里,灯光明亮(显然是白天),工位上坐满了人,有人在打字,有人在打电话,看起来一切正常。拍摄者的镜头缓缓移动,扫过一排排熟悉的隔间。
然后,镜头定格在了一个背影上。
那个背影坐在靠窗的一个工位,穿着我十分熟悉的一件藏蓝色夹克——那是张伟经常穿的衣服。
镜头拉近,对准了那个背影的电脑屏幕。屏幕上不是工作内容,而是一个股票交易的界面。
这看起来就是一段普通的、偷拍同事摸鱼的视频。虽然侵犯隐私,但似乎没什么特别。
就在我稍微放松警惕的时候,视频里的情况开始变得不对劲。
那个被认为是张伟的背影,突然停止了动作。他放在键盘上的手,僵住了。
然后,他的头,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后转。正常人的转头是流畅的,但他的转动却像是生锈的齿轮,一顿一顿,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镜头似乎也意识到了异常,微微颤抖着,想要拉远,但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移开。
终于,那个“人”的脸,完全转了过来,对准了镜头。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那不是张伟的脸!
那张脸……没有任何五官!平滑得像一颗煮熟的鸡蛋,在办公室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蜡质光泽!然而,尽管没有眼睛,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正在“看”着镜头,或者说,正在“看”着拍摄者!
视频里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显然是拍摄者被吓到了。
紧接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嘴角的位置,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一个模糊而诡异的微笑。
然后,视频猛地一黑,播放结束了。
我僵在椅子上,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冷汗已经浸湿了我的后背。
那个工位……就是我今天早上觉得有动静的那个工位!那个无脸的人……是谁?张伟呢?这段视频是谁拍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电脑里?“别人的东西”……难道指的是这段偷拍的视频?还是指那个工位?抑或是……别的什么?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恐地望向斜后方张伟的工位。
那里依旧空无一人,椅子整齐,桌面干净。
但这一次,我清楚地感觉到,那片空荡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注视着我。
办公室里的寂静,不再仅仅是疲惫和怨气,而是弥漫开一种粘稠的、冰冷的恶意。那些在各自工位上“忙碌”的同事,他们的背影在此时看来,都变得有些模糊,有些……可疑。
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在今天出行?
黄历上的禁忌,赵总的警告,李经理意味深长的话,还有这段恐怖的视频……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没睡好产生的幻觉和巧合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看了看时间,距离午休还有一个多小时。而且,我能以什么理由离开?告诉老板我因为调休心神不宁,看到鬼了?
荒谬,却又无比真实地恐惧着。
我重新坐下,双手冰凉,不敢再去看那个名为“别人的东西”的文件夹,也不敢再看向张伟的空工位。我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盯着那该死的烂账清单,试图用工作的假象来麻痹自己,熬过这漫长而诡异的调休上午。
然而,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这个办公室,这个调休的周日,正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危险。
而那句“余事勿取,尤其是别人的东西”的警告,像一句诅咒,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我到底……无意中触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