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士兵接过路引,指尖扫过纸面时顿了顿,目光在画像与林怀音脸上来回扫。
林怀音垂着眼,指尖悄悄掐紧了衣袖,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只盼着那人眼拙,能放自己通关。
“这画像只是有几分像。”士兵嘀咕着,又看了看所去地点,抬头问道,“你便是周明姝?去滁州做什么?”
林怀音早在心里把说辞过了三遍,此刻稳了稳心绪,学着大家闺秀的温婉语调,微微收紧喉部肌肉,改变音色,回道:“回官爷,是去滁州探望祖母,祖母年岁大了,身体抱恙,家中长辈吩咐,需尽快前往。”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衙役的呼喊:“府尹大人有令,严查所有出城之人,尤其是女子……”
林怀音的心脏猛地一沉,余光瞥见那骑马赶来的衙役正是先前在绣坊外见过的那人。
士兵也听见了动静,手不自觉按上腰间的刀,重新拿过路引仔细翻看,眉头渐渐皱起:“你这路引倒是齐全,可方才衙役说……”
就在这时,排在后面的妇人突然往前挤了挤,怀里的孩子哭闹起来:“娘,我饿!”
妇人慌忙哄着,不小心撞了林怀音一下,路引掉在了地上。
林怀音趁机弯腰去捡,手指在眼角狠狠一抹,再抬起头时,神色凭添了几分忧伤:“官爷恕罪,小女子家中祖母恐怕时日不多……”
她把路引递回去时,眼角的红意恰好落入士兵眼中——这般娇弱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
士兵刚要放行,又一阵马蹄声逼近,这次却是沈淮之亲自来了。
他勒住马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排队的人群,最后落在林怀音身上。
刚刚还交头接耳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林怀音只觉背脊发凉,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往旁边缩了缩。
“大人,这姑娘有路引,是去滁州探亲的。”士兵连忙上前禀报。
沈淮之没说话,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近。
林怀音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她垂着头,能清晰看见他靴底沾着的尘土,听见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抬起头来。”
林怀音指尖冰凉,缓缓抬头时,故意让头发垂落几缕,遮住半边脸颊,只露出画得与周明姝相似的眉眼。
她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脸型和颧骨都做了改动,和自己原来得模样已经判若两人了。即便如此,她心脏还是紧张得乱跳。
沈淮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身上的新衣——虽不算华贵,却也整洁,倒是符合大家闺秀的装扮。
“路引拿来。”
林怀音怯生生递了过去。
沈淮之接过路引,指尖在“周明姝”三个字上顿了顿,又看向林怀音,“你既去滁州,可知滁州往哪个方向走?路上需经几处驿站?”
这问题林怀音早有准备,她咬着唇,似是努力回忆:“父亲说过,出了城门向南走,约莫两个时辰便可到肃宁镇,休整一晚,再两日便可到达黎城,这其间有三个驿站,从黎城到滁州,需要往西南方向再行五六日……其余的,我记不太清了,只盼着到了滁州能再见祖母一面。”
她说着,声音里带了点委屈的哭腔,眼泪差点真的掉下来。便好似唯恐去晚了,就再也见不到祖母了一般。
沈淮之盯着她看了半晌。
身后的衙役小声提醒道:“沈大人,关城门的时间快到了,您看,这后面还有好几位呢。”
言外之意,就是催他尽快定夺。
沈淮之这才松了手,把路引扔回给士兵:“放行吧。”
林怀音如蒙大赦,连忙屈膝行礼,脚步匆匆地走出城门。
刚过吊桥,就听见身后士兵的声音传来:“别挤别挤,排好队——”
她不敢回头,加快脚步朝官道疾行,忽然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竟和在车行见过的一模一样。
林怀音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对车夫道:“车夫大哥,去肃宁镇吗?多少银子?”
车夫道,“就你一人吗?人少了点,走一趟不太合适。”
林怀音道,“坐满了多少钱,我给你便是。”
车夫一听就乐了,“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林怀音知道他在要高价,可她已经不想再计较这些了,她只想尽快离开此处,于是痛快道:“成交,不过你必须现在就走。”
“那是当然。”
车夫见她急着赶路,给的钱又多,当即掀起车帘:“快上来吧,咱们现在就出发。”
林怀音刚爬上马车,就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林怀音催促道:“大哥,麻烦您快些!”
“好嘞!”
马车轱辘滚动起来,车夫甩着马鞭,马车越走越快,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林怀音趴在车窗边往后看,只见城门洞在暮色里黑乎乎的,像一只深邃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林怀音心头一紧,直到城门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才瘫坐在车厢里,长长舒了口气,手心的汗早已浸湿了衣料。
窗外的风景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林怀音摸出藏在衣襟里的碎银。
残阳的光晕透过车帘洒在银子上,带着一丝暖意,她紧绷的心倏然放松——这一关,总算过了!
出了京城,便可海阔天空了。
她唇角不自觉弯起,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而暮色中,看着马车因疾行而卷起的烟尘,沈淮之周身气息冷冽,眼底翻涌着猩红,拳头攥得咯吱响。
这女人……就这么绝情?竟然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想起她给自己送糕点时,所说的爱慕之意,想起她给自己送花时含羞带怯的模样,还有她扑进自己怀里、主动吻自己时的炙热与急切……
原来……
都是假的!这个骗子,大骗子——
胸腔像是堵着一团燃烧中的棉絮,闷得他心口发痛。
忽然,沈淮之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凄凉,继而眼中翻涌起冷厉的光——看样子,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长记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