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到校场旗杆顶上,张定远站在西侧高台边缘,手按在火铳肩托处。一百二十名火器营士兵已列成横阵,铠甲整齐,枪口斜指天空。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东侧传来鼓声。
邻营百余名刀盾兵踏步而来,皮靴砸地,尘土扬起。带队将领身穿红边铁甲,腰挂长刀,走到校场中央站定。他抬手一挥,亲兵立刻擂响战鼓,节奏急促。
“火器营!”那人开口,声音洪亮,“你们练了几日装填,就敢称能上阵?今日比武,若三轮打不中靶,当众认一句‘花架子’可好?”
张定远没答话。他转身走向队伍前排,脚步平稳。经过每个士兵身边时,他看一眼他们的脸。有人额头冒汗,有人手指发紧,但没人低头。
他在刘虎面前停下。刘虎握着火铳的手背上全是新结的茧子,指节泛白。
“记得昨晚最后一轮吗?”张定远问。
刘虎点头。
“现在,和那时一样。”他说完,走回阵前。
鼓声突然停了。
东侧将领冷笑:“戚帅准你们立营,可没说火铳能替刀枪。真战靠的是血勇,不是烟火戏法!”
张定远抬头,举右手过肩。
火器营立刻响应。前排士兵跪地,中排挺立,后排托铳预备。动作整齐,没有一丝杂音。
“第一轮——齐射!”
他手臂劈下。
一百二十支火铳同时轰响。硝烟冲天而起,百米外的木桩靶瞬间碎裂,木片四溅。
东侧人群骚动。
不等烟散,张定远再挥手:“第二轮!”
士兵迅速装填。通条推进,药室盖拧紧。扳机扣动,第二波火力覆盖同一区域。几个移动草人被铅弹击倒,断杆翻滚。
“第三轮——追射!”
口哨响起,后排向前穿插,补位射击。弹雨扫过最后一批草靶,最后一具草人胸口炸开黑洞。
三轮结束,全场寂静。
只有火药味在风里飘。
东侧将领脸色变了。他盯着远处残破的靶阵,嘴唇动了动,低声道:“靶子不动……算不得真本事。”
张定远听见了。他冷笑一声,转身下令:“变阵!三角锐阵,前排压制,中后排轮射!”
口哨急促响起。火器营三排人快速移动,交错换位。前排跪射,中排装填,后排预备。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像演练过千遍。
“模拟敌冲!距离八十步——开火!”
三轮交叉火力覆盖前方空地,弹道密集如雨。泥土翻飞,草屑乱舞。
最后一发命中一辆奔马草车。车上藏着火药包,轰然炸响,火焰冲起两丈高。热浪扑面,连东侧队伍都后退几步。
那将领终于动容。他握刀的手松了半分,眼神直愣愣盯着燃烧的残骸。
张定远收铳,大步走过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阳光照在铠甲上,反出刺眼的光。
“刀能杀人。”张定远说,“火铳也能。但谁能更快让敌人倒下,谁才是战场主宰。”
那将领沉默许久,终于抬起手,抱拳行礼。
“今日方知,火器非奇技淫巧,乃制胜之器。”他声音不高,却清楚传遍全场,“张某……服了。”
校场一片安静。
忽然,火器营有人吼了一声:“万胜!”
接着第二个声音响起,第三个……很快,一百二十人齐声呐喊。声浪滚滚,震得旗杆上的布幡猎猎作响。
东侧士兵没人再笑。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有人悄悄看向火器营的方向。一个年轻士卒往前半步,小声问旁边同伴:“那装填……真能在黑夜里做到这般快?”
同伴摇头:“不知道。但他们昨夜练到三更,我没见一个人偷懒。”
张定远没参与欢呼。他回到阵前,抬手压下声音。
“收队!”他下令。
士兵立刻收铳入肩,列队肃立。动作利落,毫无松懈。
他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扫过整个校场。然后转向军营深处。那边炊烟升起,巡逻兵正在交接岗哨。
他的视线停在北墙角。
那里有一段新修的矮墙,是昨日才加高的。墙根下堆着几捆干柴,柴堆旁放着一只空水桶。守夜兵换班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半刻钟。
他眯起眼。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一丝焦味。
不是炊烟的味道。
他猛地转身,对刘虎低喝:“传令下去,所有火铳检查药室盖密封情况,加配两倍火药包。全营进入警戒状态,哨位加倍。”
刘虎一愣:“出什么事了?”
“北面有动静。”张定远盯着那片营区,“水桶倒了,柴堆动过。守夜兵不该这个时候换岗。”
他抓起自己的火铳,快步走向北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