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入咸阳,蒙恬根据扶苏的指令,迅速调整策略。数支由精锐边军组成的“快速反应骑队”开始活跃在漫长的边境线上,他们不再固守城池,而是像猎犬一样追逐着匈奴小股部队的踪迹。虽然尚未取得决定性的战果,但几次小规模的遭遇战都成功击退了来犯之敌,夺回了部分被掳掠的物资,边境的恐慌情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
与此同时,由黑夫率领的两支锐士营小队,如同水滴融入沙漠,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茫茫草原。他们的任务是蒙恬亲自下达的绝密指令:寻找匈奴王庭可能迁徙的痕迹,并确认那个为冒顿出谋划策的“神秘人”的身份。
咸阳宫内的气氛依旧凝重,但前线初步稳定的消息,总算带来了一丝喘息之机。借此机会,扶苏特意邀请了大秦军界的定海神针,已经颐养天年许久的老将军王翦,前往京畿锐士营观摩。
校场上,寒风依旧。锐士营的士卒们正在进行日常的极限训练,背负着沉重的行囊在泥泞中冲刺,在冰冷的河水中潜泳,在布满障碍的场地上进行着小队战术协同。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粗重的喘息、器械碰撞的闷响和指挥官简洁低沉的口令。
王翦须发皆白,身披厚重的裘袍,在一众年轻将领的簇拥下,静静地站在观摩台上。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仔细地扫过校场上的每一个细节,从士卒们坚毅的眼神,到他们彼此间无需言语的默契配合,再到那迥异于传统方阵战术的小队渗透与突击演练。
他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微微颔首,或者轻轻摇头。
演练结束后,扶苏陪着王翦在营中缓步而行。
“老将军,观此锐士营,以为如何?”扶苏开口问道,语气带着对长辈的尊敬。
王翦停下脚步,拄着拐杖,望向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身姿挺拔的士卒,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身旁陪同的蒙恬之子蒙毅叹道:“后生可畏啊。”
他转向扶苏,目光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赞赏,有惊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长公子,此等锐士,一可当十。其所习之战法,老夫征战半生,闻所未闻。不重阵型而重渗透,不尚正面而尚突袭,不依赖大军而强调小队能动…此非堂堂之阵,实乃鬼魅之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然,此等鬼魅,正是对付匈奴那等飘忽不定之敌的利器。长公子与韩信,所谋者大,非止于一城一地之得失,乃欲从根本上扭转我大秦对北疆之战略态势。老夫…不如也。”
这番评价,从一个身经百战、几乎未曾一败的老将口中说出,分量极重。蒙毅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他知道,这意味着锐士营的模式,已经获得了军方最高元老的认可。
扶苏躬身一礼:“老将军过誉了。此不过是一些新尝试,能否见效,尚需实战检验。北疆烽火未熄,正是用人之际,还望老将军能不吝指点。”
王翦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这未来,是你们的。只望此等利器,能早日扬威塞外,保我大秦边境安宁。”
送走王翦后,扶苏心中稍安。有了王翦的公开认可,锐士营在军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后续的扩编和资源调配也会顺利许多。
他刚回到宫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公输哲便兴冲冲地求见,带来了天工苑火器研造处的最新进展。
“殿下!钻膛之法,似有可为!”公输哲难掩兴奋,“我们寻得一批前朝遗留的、用于制作弩机的硬质钢芯,虽数量不多,但极其坚硬。组织了几名力气最大的工匠,轮番用水力驱动的简陋钻床尝试钻孔,耗时五日,竟真的在一根钢芯上钻出了一个深浅不一、但大致贯通的孔洞!”
他呈上一根约一尺长、婴儿手臂粗细的钢管,内壁虽然粗糙,但确实是一个完整的孔道。“以此管试射,装药量仅为青铜管的一半,发射铁丸,三十步内可入木三分!最关键的是,连续试射五次,管身仅微微发热,并无炸膛之虞!”
扶苏接过那根沉甸甸的钢管,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心中激动。钻孔法!虽然效率低下,材料难寻,但这证明了一条可行的技术路径!这不再是依赖于铸造运气,而是可以通过改进工具和工艺来稳步提升的方向!
“好!太好了!”扶苏连声称赞,“集中力量,优先保障钻膛试验!摸索最佳钻头形状、冷却方式,记录每一次的数据!同时,在全国范围内,搜寻类似的优质钢材,或者…探寻自行冶炼此类钢材的可能!”
他知道,这依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希望之光已经越来越清晰。
然而,好消息总是与坏消息相伴。玄癸再次带来了令人不安的讯息。
“殿下,北疆黑夫小队传回第一份密报。他们已发现匈奴王庭大致在狼居胥山以北区域活动,但守备极其森严,难以靠近。关于那‘神秘人’,只探听到其被冒顿称为‘山中老人’,极少露面,身边总有匈奴高手护卫,无法确认其相貌身份。”
“旧齐之地,那几家受损矿场的矿工串联规模扩大,已有人打出‘反苛政、求活路’的旗号,与当地税吏发生冲突,死伤数人。局势有失控之势。”
“吴中项梁,对新任郡守表面恭顺,实则通过控制地方乡绅、游侠,架空了郡守大部分权力。项羽则频繁以‘狩猎’为名,将其麾下武装拉出演练,规模已近五百人。”
“沛县刘季,虽无大动作,但其与周边县邑的游侠、胥吏交往更为密切,网络仍在缓慢扩张。”
内忧外患,如同跗骨之蛆,一刻不曾停歇。扶苏握着那根冰冷的钢管,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锐士营在成长,火器在萌芽,但敌人也在不断变化和壮大。他必须更快,更稳,在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找到那个能一锤定音的落子之处。
北疆的稳定,国内矛盾的化解,以及对潜在威胁的压制,这一切,都迫在眉睫。而他能感觉到,那决定性的时刻,正在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