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芮那艘破船终于沉底,水花溅得老高,却没人再捞。瀚海文化清盘,“秋棠画廊”关门,连招牌都被工人拆下来当废品扔上车,哐当一声,像给过去盖了棺材钉。艺术圈微信群安静得吓人,以前天天晒香槟、晒合影的号,集体装死。反倒几个埋头画画的小透明开始冒泡,发作品、发草稿,点赞居然破百——原来不是没人爱看画,是以前噪音太大。
陆辰逸那边,公司像打了鸡血,几个被卡的项目一路绿灯,股价蹭蹭往上窜。员工私下嘀咕:“老板最近笑点高了,开会不骂人,居然还请喝奶茶。”他把应酬砍了一半,空下来的时间拿去骚扰hR:“人不够,继续招,要那种头发少、想法多的。”私下里,他把办公室角落的旧沙发换成懒人舱,说是“给脑子充电”,结果自己先窝在里面睡午觉,口水流到图纸都不自知。
微光的星光基金会熬过舆论大洗澡,反而锃亮。以前骂她“靠男人”的键盘侠,转头喊她“微光姐姐”。基金会账上躺着八位数的结余,她偏要骑自行车去开会,车铃铛叮当作响,保安以为送外卖的。内部整顿完,她立了两条土规矩:一、出差住如家,超标自己补;二、评委打饭必须排队。年轻人就吃这套,简历雪花一样飞来,邮箱差点炸掉。
两人终于搬离那座围墙比人高的“安全屋”。新窝在城边的人工湖,玻璃盒子似的房子,远看像电脑壁纸。房东原来是搞It的,破产跑路,房子被银行收了,低价甩卖,他们捡漏。后院杂草一米高,微光挥镰刀开路,十分钟虎口起泡,干脆网购两台除草机器人,起名“小剪”和“大剪”,每天嗡嗡跑,像两只电子宠物。陆辰逸把书房窗户敲成落地窗,正对湖,夏天蚊子组团来袭,他一边敲代码,一边抬手拍腿,巴掌声响彻客厅,节奏感还挺带劲。
晨起环湖慢跑,两人配速完全不同。微光五分钟就喘成狗,双手撑膝盖:“你……先跑……我追。”陆辰逸折返,揪她帽子:“跑不动就散步,别装。”傍晚搬两张折叠椅上露台,看太阳把湖水染成橘子汽水,谁也没说话,蚊子在耳边开演唱会,顺手一拍,血染掌心,也不嫌脏。夜里各自干活,微光画室灯开到凌晨,颜料味飘进客厅,陆辰逸打喷嚏,隔空喊:“开窗,我要被毒死。”那边回:“忍忍,艺术本就带毒。”
求婚那天也潦草。陆辰逸下班路过地摊,瞟见卖首饰的阿婆快收摊,蹲下去翻到一个旧丝绒盒,里面两枚胸针,造型歪七扭八,像电路板缠住铅笔,居然莫名顺眼。阿婆张嘴就要三百,他扫码付完,一路揣兜晃回家。微光正在湖边喂蚊子,他走过去,手一伸:“喏,地摊货,要不要?”盒子打开,碎钻闪得有点努力,像小孩偷偷打的手电筒。话也说得磕磕巴巴:“那个……一开始签合约,就想坑你,现在坑成习惯了,想坑一辈子,行不?”没下跪,没鲜花,湖水啪一声拍岸,像起哄。微光把胸针别在t恤领口,针尖扎肉,嘶一声,笑出鼻涕泡:“行吧,坑就坑,别退货。”
回屋才发现手机亮半天,雷诺阿教授发邮件,标题全大写:VENIcE!VENIcE!点进去,老头连发十个感叹号,核心就一句——威尼斯双年展空出一个主展厅,全球抢破头,名单里赫然躺着“理查德·奥尔森”,那老狐狸专爱在评审里搅屎。微光把邮件扔给陆辰逸,他正拿棉签涂风油精,瞄一眼,鼻音浓重:“干他。”湖风吹窗纱,呼啦啦响,像给回答鼓掌。
夜里两人挤在厨房煮泡面,加两颗蛋,一把葱花。微光把蛋戳破,蛋黄流进汤,像日出。陆辰逸低头嗦面,额头抵她额头,烫得吓人。油烟机的灯昏黄,把影子拉老长,映在墙上,像两只相依为命的猫。窗外除草机器人又卡进灌木丛,发出求救滴滴,谁也没起身,先吃完这口再说。平静不是句号,是冒号,后面还跟着长长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