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种帝王绿带来的,不仅仅是令人眩晕的财富和如日中天的名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瑞丽这片土地上特有的、隐藏在流光溢彩背后的阴影与暗流。巨大的利益,如同最甜美的蜜糖,总能吸引来各色各样的“蜂蝶”与“蚁虫”。
最初的招揽,是相对温和且充满诱惑的。
就在陈默与周老板达成协议后的第二天,一位自称是某大型珠宝集团副总裁的中年男人,通过层层关系找到了段叔,希望能与陈默“交个朋友”。在一家装修奢华的茶楼包厢里,对方开门见山,提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高薪聘请陈默担任集团首席赌石顾问,无需坐班,只需在关键料子上“掌掌眼”,即可获得巨额年薪和利润分成;同时,集团愿意投资陈默的“墨韵堂”,帮助其迅速扩张,条件仅仅是占有一部分股份和产品的优先收购权。
“陈先生,您是难得的人才,”副总裁笑容可掬,语气诚恳,“单打独斗,终究势单力薄。背靠大树,才能好乘凉。我们集团能提供您需要的所有资源、平台和人脉,让您的才华和价值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紧接着,又有几位本地颇有实力的玉石商人找上门来,言语间充满了“提携后辈”的热情,邀请陈默“入股”他们的公司或新开发的矿口,承诺带着他“一起发财”。甚至有人直接提着装满现金的箱子,希望能从他手中“匀”一点哪怕是玻璃种帝王绿的边角料,或者请他出面,为他们看中的某块高价原石“掌眼背书”,并许以重金酬谢。
这些招揽,看似光鲜,实则都暗藏着将陈默捆绑上他们的战车,利用他新晋的“金字招牌”为他们牟利的意图。陈默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婉拒了所有的职位邀请和股权投资,对于“掌眼”的请求,更是谨慎地以“经验尚浅,不敢妄断”为由推脱。他深知,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的“眼光”就将被过度消费,甚至可能卷入不必要的商业纠纷和信誉风险。
然而,当温和的招揽未能奏效,一些不那么友善的势力,便开始浮出水面。
一天晚上,陈默和李逸飞从老段工坊返回客栈,在距离客栈不远的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被三个穿着花衬衫、面色不善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嘴里叼着烟,斜眼看着陈默。
“你就是那个开出了玻璃种帝王绿的陈默?”疤脸男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倨傲。
李逸飞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陈默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疤脸男皮笑肉不笑,“我们老板想请陈兄弟过去喝杯茶,交个朋友。”
“抱歉,我们不认识你们老板,也没空喝茶。”陈默按住有些冲动的李逸飞,平静地回答。
“别给脸不要脸!”旁边一个瘦高个阴恻恻地开口,“瑞丽这地方,水深的很。年轻人发了大财,要知道进退,懂得‘分享’。我们老板看上你那块料子了,开个价吧,或者,合作一起开发?”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就是段叔之前提醒过的“腥风血雨”。他稳住心神,语气依旧不卑不亢:“料子我已经有了安排,不劳各位费心。如果你们老板真有兴趣,可以按照正常商业途径,通过我的代理人段叔来谈。这样拦路,恐怕不太合适吧?”
“段老六?”疤脸男嗤笑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小子,我告诉你,在瑞丽,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们老板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是拿着钱安安稳稳交个朋友,还是……”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目光凶狠地扫过陈默和李逸飞,然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回到客栈,李逸飞又惊又怒:“默哥,这他妈是黑社会吧?咱们报警!”
陈默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报警?他们什么都没做,怎么说?而且,这种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报警未必有用,可能还会打草惊蛇,引来更大的麻烦。”他想起老段和段叔偶尔提及的,关于瑞丽某些灰色势力的传闻,心中凛然。
他将此事告知了段叔。段叔听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是‘龙哥’的人,”他叹了口气,“这家伙是本地一霸,手底下养着一帮人,专门盯着那些外来赌石客,尤其是像你这样突然爆富又没什么根基的。之前就有过几个例子,被他们软硬兼施,要么低价卖出了料子,要么被迫合作,最后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那怎么办?”林卿担忧地问,紧紧握着陈默的手。
“硬碰硬肯定不行。”段叔沉吟道,“好在你们很快就要离开了。这几天,你们尽量少出门,尤其晚上不要单独行动。客栈这边,我跟老板打过招呼,会多留意。我会想办法通过一些关系,给‘龙哥’递个话,表明你们是周老板看重的人,希望他们能有所顾忌。周老板的名头,在这边还是有点分量的。”
接下来的两天,气氛明显紧张起来。陈默几人减少了外出,即便出门,也必有段叔或其信得过的朋友陪同。他们能感觉到,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暗中窥探。客栈周围也偶尔会出现一些陌生的、无所事事的面孔。
那种无形的压力,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比之前应对媒体和商人的骚扰更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陈雨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变得安静了许多,紧紧跟在林卿身边。
陈默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巨大的财富在缺乏足够力量守护时,所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是危险。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尽快离开瑞丽,并将财富转化为更安全、更具成长性资产的想法。
就在“龙哥”给出的三天期限即将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段叔带来了一个消息。他通过一位有分量的中间人,与“龙哥”那边进行了沟通。对方的态度有所缓和,但并未完全放弃,只是表示“希望陈兄弟再好好考虑一下合作的可能性”,言语间依旧带着施压的味道。
“看来,周老板的名头也只能让他们暂时收敛,”段叔面色并不轻松,“你们必须尽快离开。机票我已经帮你们改签到了后天最早的一班。明天我们再去老段那里一趟,把最后那点事情处理完,然后就待在客栈,哪也别去,直接等去机场的车。”
夜晚,陈默站在住所的窗前,望着窗外瑞丽璀璨却陌生的夜景,心中波澜起伏。这片土地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机遇与财富,也让他见识了潜藏在繁华之下的丛林法则。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块自己打磨的、温润的青玉小料,那是他技艺的起点,也提醒着他勿忘初心。
“害怕吗?”林卿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陈默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有一点紧张,但不害怕。这只是开始,以后的路还长,我们会遇到各种挑战。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守住本心,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看向床上熟睡的陈雨,又看了看身边的林卿,一种强大的保护欲和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必须变得更强,不仅是技艺上,还有应对复杂世事的能力上。瑞丽的这段经历,这突如其来的财富与随之而来的威胁,像一堂生动而残酷的社会课,让他迅速成熟起来。
暗流依旧在涌动,但归期已定。只要平安离开这里,海阔天空,便是新的局面。而“龙哥”之流的威胁,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未来的“墨韵堂”,不仅需要艺术的灵魂,也需要能够守护这份事业的、坚实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