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冰心劫》
第四十章：【釜底抽薪】
千雪幻境之内，时光仿佛被冻结，唯有道韵流转，机缘暗藏。天琦、飘雪等人潜心修炼《冰魄锻魂诀》，借助幻雪灵泉洗涤神魂，巩固所得，实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进。然而，秘境之外的冰风堡，乃至整个北境格局，却因某些势力的穷途末路与铤而走险，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惊天风暴。
冰风堡，熊家府邸。
往日车马喧嚣的门庭，如今显得格外冷清，唯有石阶旁未化的积雪，映衬着府邸内弥漫的压抑与衰败之气。而在府邸最深处，那间唯有家主方能开启、布下了重重隔音与防护禁制的密室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烛火是室内唯一的光源，跳动的火苗将围坐在沉重铁木桌旁的几张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扭曲异常。主位上的熊英，仿佛苍老了十岁，眼袋深重，双目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那是一种长期处于焦虑、愤怒与不甘中熬炼出的疯狂。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在座其他人的心坎上。
下首坐着三人。其一是李家家主李魁，一个精瘦阴沉的中年人，此刻正不住地捻着山羊胡，眼神闪烁；其二是王家家主王磐，体态肥胖，但此刻脸上肥肉耷拉着，毫无往日的油光；最后一位，则是浑身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中，连面容都隐藏在深深兜帽阴影下的神秘人——他自称“幽影”，是半月前如同鬼魅般找上熊英的。
“说话啊！都哑巴了？！”熊英猛地停下敲击，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名额争夺战，我们几家倾力培养的子弟，被雪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林昊当众击败，颜面扫地！十个名额，我们只拿到两个！两个！剩下的都被雪盟和那些散修泥腿子瓜分！你们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议论我们吗？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不行了，家族后继无人！”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胸膛剧烈起伏：“这还不算！联盟的资源调配越来越偏向雪盟！原本属于我们的几条商路份额被削减，库藏里的几样紧俏材料，也被以‘优先供应战略合作伙伴’为由调走了！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三年，不，可能一年！这冰风堡就没有我们几家立足之地了！我们数代先祖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要毁在我们手上！”
李魁叹了口气，声音干涩：“熊兄，息怒。非是我等不尽力，实在是那雪盟……势头太猛。那天琦、飘雪，实力深不可测，连千雪幻境的‘炼心’、‘问道’两关都拦不住他们，此番秘境之行，恐怕收获难以想象。等他们出来，携秘境所得之威，只怕……”
王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接口道：“是啊，熊兄。联盟那位凌云烟队正，明显是站在他们那边的。连萧擎城主，如今对雪盟也是客客气气。正面抗衡，我们……我们确实力有未逮啊。”
“力有未逮？那就坐以待毙吗？！”熊英低吼，眼中血丝更密，“我熊家，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基业被一群外来户夺走！”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如同雕像般沉默的“幽影”，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底发毛的低笑。那笑声如同用砂纸在枯骨上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与恶意。
“呵呵……诸位家主，何必如此绝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警惕，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幽影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两点惨绿色的火焰骤然亮起，如同深渊中窥视人间的恶鬼之眼！
“啊！” 王磐吓得低呼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李魁也是脸色煞白，手指僵在了胡须上。
“你……你到底是……”熊英强自镇定，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虽然猜测此人来历不正，却也没想到对方身上魔气如此纯粹骇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幽影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重要的是，我能给诸位……带来力量，带来重生，带来将敌人碾碎成渣的机会！”
他绿色的火焰瞳孔扫过众人：“雪盟，天琦，飘雪……他们不仅仅是诸位的敌人，更是我主‘幽冥魔神’陛下必欲清除的绊脚石！他们，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为何不能合作呢？”
“合作？与魔族合作？”李魁失声，脸色惨白如纸，“这是人族大忌！一旦泄露，我等必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泄露？”幽影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计划成功，谁又知道真相？届时，诸位不仅是冰风堡的功臣，更是北境的英雄！”
他看向眼中挣扎与疯狂之色交织的熊英，抛出了致命的诱饵：“熊家主，想象一下……当雪盟的总部化为一片焦土，当他们赖以生存的玄冰矿洞被彻底摧毁，当那天琦和飘雪从秘境出来，看到的是他们苦心经营的势力烟消云散，看到的是您，熊家主，重新执掌冰风堡大权，受到联盟‘嘉奖’……那该是何等美妙的景象？”
熊英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这个画面，正是他日思夜想却求之不得的！
“如何……能做到？”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幽影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他不再卖关子，详细道出了那个恶毒而精密如毒蛇般的计划：
“据我们确切情报，天琦、飘雪，及其身边那两只麻烦的畜生，此刻正身处千雪幻境核心区域，短时间内绝无可能返回。这是天赐良机！”
“我族一支精锐的‘蚀骨魔军’，由凶名赫赫的‘裂魂魔将’大人亲自率领，已秘密集结于西北方向三千里外的‘葬骨荒原’。这支魔军擅长潜行、奔袭与破坏，战斗力极其强悍。”
“现在，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幽影的绿火瞳孔死死盯着熊英，“一条能够绕过联盟前线主要防线、哨卡，避开大型探测法阵，能够直插冰风堡后方，准确抵达雪盟总部及玄冰矿洞的……隐秘路径图！”
“以及，”他声音变得更加冰冷，“雪盟总部‘听雪小筑’的所有防御阵法节点、灵力流转薄弱处、巡逻队伍换防时间、内部建筑布局……以及玄冰矿洞的具体方位、守卫力量分布、矿道结构图！越详细越好！”
“只要拿到这些，”幽影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杀意，“裂魂魔将大人便会亲率蚀骨魔军，沿着这条‘安全’路径，发动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奇袭！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在雪盟核心力量缺席的情况下，一击必杀！摧毁其总部，炸毁其矿洞，将他们的根基连根拔起！”
“届时，雪盟留守人员，不过是土鸡瓦狗！等天琦他们回来，等待他们的只有废墟和绝望！而熊家主您，则可以‘临危受命’，‘英勇’地站出来，‘率领’堡内修士‘击退’了‘小股’魔军的‘骚扰’，保住了冰风堡的‘安宁’！不仅无人怀疑，反而声望大涨！接收雪盟遗留的资源和影响力，顺理成章！”
“此计，名为——釜底抽薪！”
密室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以及几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这个计划太大胆，太歹毒，也太……诱人！它将风险与收益都放大到了极致。
王磐和李魁脸色变幻不定，冷汗浸湿了后背。与魔族勾结，这是压上全族性命和身后名的惊天豪赌！
“不……不行……太危险了……”王磐颤声道，“魔族……不可信！若是他们趁机大肆屠杀，或者干脆占了冰风堡不走，我们就是千古罪人！”
“哼！”幽影冷哼一声，强大的魔威稍稍释放，让王磐如坠冰窟，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我主志在天下，岂会看得上区区一个边陲堡垒？目标明确，只为摧毁雪盟！事成之后，我军自会撤退。况且，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觉得，凭你们现在，还能挡住雪盟多久？一年？半年？”
他看向熊英，语气放缓，却更具压迫力：“熊家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跟着联盟和雪盟这条破船一起沉没，还是抓住机会，借我主之力，扫清障碍，重振家族，就在你一念之间！”
熊英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脑海中闪过雪盟崛起后熊家遭受的种种打压，闪过天琦在擂台赛上那漠然的眼神，闪过家族内部日渐不满的声音，也闪过幽影描绘的那“美好”未来……
绝望、愤怒、对权力的贪婪、对失去一切的恐惧……种种负面情绪最终如同火山般淹没了他的理智与底线。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得如同恶鬼，死死盯着幽影，一字一顿地道：“路径图，我有！雪盟的布防细节，我也可以弄到！但你，以及你背后的裂魂魔将，必须立下幽冥血誓！魔军只攻击雪盟总部和玄冰矿洞，不得滥杀无辜，事成之后即刻撤离！并且，必须助我熊家，彻底掌控冰风堡！”
幽影兜帽下的绿火剧烈跳动了一下，似乎对熊英要求立下幽冥血誓有些意外，但这更说明了对方的决心。他沉默片刻，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手爪，指尖逼出一滴墨绿色的、散发着浓郁魔气与灵魂波动的血液。
“好！我，幽影，以幽冥魔神陛下之名，立下血誓！若违此誓，魂飞魄散，永堕无间魔狱！”
一道诡异的魔纹在空中一闪而逝，没入那滴魔血之中，誓言成立。
看到幽影竟然真的立下幽冥血誓，王磐和李魁最后一丝犹豫也动摇了。在熊英凶狠的目光逼视下，两人最终也只能惨白着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熊英脸上露出一抹疯狂而扭曲的笑容，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开始以神识在其中疯狂刻录。他将熊家历代探索、用于走私和紧急逃生的数条隐秘山间小径、地下暗河通道等信息，结合自己对联盟防线漏洞的了解，精心绘制了一条“安全”路径。同时，又将通过各种手段（包括收买雪盟外围人员、远距离观测等）获取的关于听雪小筑和玄冰矿洞的防御信息，尽可能详细地录入。
片刻之后，他将这枚承载着背叛与毁灭的玉简，郑重地交给了幽影。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熊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幽影接过玉简，神识一扫，绿火瞳孔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放心吧，熊家主。静候佳音便是。很快，这冰风堡，就是你的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密室内，只剩下熊英、李魁、王磐三人，以及那摇曳的烛火和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一场引狼入室、祸及整个北境的巨大阴谋，就在这小小的密室中，悄然落定了第一子。
数日后，这枚致命的玉简，通过熊家秘密经营的渠道，被送往了西北葬骨荒原。而与此同时，雪盟总部内，主持事务的韩立松虽然因天琦等人的离开而倍加谨慎，加强了日常巡逻和阵法维护，但他主要防范的，依旧是熊家等本地势力可能进行的商业打压、散布谣言或小规模挑衅。他绝然想不到，一条致命的毒蛇，已经被人亲手引到了他们的枕边。
听雪小筑内，韩锋正带领战堂子弟演练“千幻流光阵”，阵法运转愈发纯熟，流光幻影，气势不凡。丹堂器堂灯火通明，弟子们忙碌而有序。玄冰矿洞处，开采工作也在稳步推进，晶莹的玄冰矿石被源源不断地运出，成为雪盟发展的血液。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充满希望。
然而，在远离冰风堡的葬骨荒原，一支浑身缠绕着幽冥死气、武装到牙齿的魔族精锐军队，已经在裂魂魔将的带领下，接到了那份“礼物”，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开始沿着那条被背叛铺就的“安全”路径，悄无声息地向着冰风堡的后方，向着毫无防备的雪盟心脏地带，露出了它们狰狞的獠牙。
真正的危机，往往并非来自正面的强敌，而是源于背后的暗箭与内部的腐朽。天域雪盟自成立以来最大的劫难，正以这种方式，悄然降临。
（第七卷 《冰心劫》 第四十章：【釜底抽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