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的伤势在海防站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逐渐痊愈，只是胸口那道被邪化章鱼触手击中的疤痕，如同一枚暗红色的勋章，横亘在锁骨下方，永远烙印在了皮肤上。苏晓每日雷打不动地提着一个蓝花白瓷碗去病房，碗沿总被她用热水烫得温热，里面的汤药换着花样——有时是顾教授根据古籍改良的安神药膳，加了茯苓和莲子，药味里带着点清甜；有时是王爷爷特意用老砂锅慢炖的养脉汤剂，当归和黄芪的药香醇厚，据说能滋养受损的脉气。每次把碗递过去时，她的指尖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烫到他，又像是藏着些说不出口的局促。
“又熬了多久？”杨宇坐在病床上，背后垫着柔软的靠枕，接过瓷碗时，温热的触感透过厚重的瓷壁传到掌心。他低头吹了吹浮在药汤表面的细碎药渣，目光却没离开苏晓的脸，精准地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上。这些日子她几乎连轴转，白天带着荧光贝出海净化近海残留的邪力，傍晚回来就泡在顾教授的实验室里研究体内融合的红、黑、蓝三色力量，常常到后半夜才睡，眼底的青黑就没真正消退过。
“没多久，顾教授帮着看火呢，我就打下手切了点配料。”苏晓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去整理床头柜上的病历本，指尖划过“生命体征平稳”的字迹，声音轻得像羽毛，“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说你能下床走两步了，要不要试试？”
杨宇低笑了一声，没戳破她的谎言——顾教授前天才被陈景明硬拉去整理玄阴子的审讯记录，那些晦涩的邪脉术语和残缺的古籍文字，足够两位老人埋首研究一整天，哪里有半分功夫帮她看火。他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黄芪特有的甘醇后劲，却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只放下空碗，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轻松：“好多了，刚才护士来测过心率和血压，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到时候就能跟你们一起出海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伴随着林梅清脆的声音：“苏晓姐，杨队，我们来啦！”她手里提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桶，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陈阿木跟在后面，高大的身影在门口顿了顿才侧身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兜沉甸甸的橘子，果皮鲜亮，带着新鲜的果香。
“这是阿木今早天没亮就去码头买的新鲜带鱼，”林梅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鱼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我在宿舍炖了两个小时，加了姜片和豆腐去腥味，补身子最好了，杨队你快尝尝。”
陈阿木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把橘子塞到苏晓手里：“渔老板说这是刚从南边运过来的沃柑，甜得很，没籽。苏晓姐你也多吃点，看你这阵子都瘦了，颧骨都突出来了。”
苏晓捏着冰凉的橘子，指尖能摸到果皮上细密的纹路，心里却暖烘烘的。自从归墟海底宫殿一战后，他们几人就像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彼此照拂着过日子。林梅性子细心，总记得杨宇不爱吃葱，苏晓胃不好不能吃太辣；陈阿木看着木讷，却最是护着身边人，那天玄阴子被押回海防站，一群记者闻风赶来想打探消息，硬是被他堵在病房门口，一句“杨队需要静养，无可奉告”顶了回去，任凭记者怎么追问都不肯松口。
“对了苏晓姐，”林梅用勺子盛出一碗奶白色的鱼汤，小心地吹凉后递给杨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动作说道，“今早我去码头买鱼的时候，听张叔他们说，东边的珊瑚礁那边，最近总出现奇怪的光，青绿色的，晚上涨潮的时候特别明显，还说有大片鱼群莫名聚集在礁石周围，不吃也不动，就绕着圈子游，不知道是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懂。自从苏晓开始净化归墟海域的邪力，但凡有这种异常动静，十有八九都和残留的邪脉势力脱不了干系。苏晓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护脉玉牌——那是爷爷留下的遗物，温润的白玉表面刻着复杂的脉纹，此刻竟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像是在呼应着什么遥远的力量。
“我去看看。”苏晓当即站起身，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间的护脉铃，那铃铛随她多年，关键时刻总能带来安稳的力量。
“我跟你一起。”杨宇放下鱼汤碗，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太急，牵扯到胸口的伤口，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却还是固执地想去拿放在床尾的外套。
苏晓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你好好养伤！伤口刚结痂，不能再折腾了。梅梅和阿木跟我去就行，两个人足够了，海防站这边还需要你盯着，玄阴子那边也得提防着出乱子。”
杨宇看着她清亮的眼睛，那里面盛着担忧和执拗，他知道她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只好妥协地点点头，却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黑色的战术腰包，递了过去：“那你们务必小心，把这个带上。”
苏晓接过腰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压缩饼干、应急手电、防水火柴，还有一把特制的脉冲枪——这是之前对付邪兽时用的武器，威力不算大，却能暂时压制邪力，关键时刻能保命。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杨宇的手，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温热的触感一瞬即逝，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又迅速移开视线，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林梅在一旁看得清楚，忍不住偷偷抿嘴笑，肩膀轻轻抖着，被陈阿木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才强忍住没笑出声，假装去看窗外的海景。
三人收拾妥当，苏晓把战术腰包斜挎在身上，刚要出门，就迎面撞上了海景匆匆赶来的王爷爷和陈景明。王爷爷头发花白，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此刻却脸色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像是怕被风吹走。看到苏晓，他立刻招手：“丫头，正好你在，出大事了，赶紧跟我们来。”
苏晓心里一沉，预感到事情不简单，连忙跟着他们走进旁边的空会议室。陈景明反手带上房门，把一张大大的海图铺在会议桌上，拿起红笔在东边珊瑚礁的位置画了个圈，沉声道：“我们刚收到水下监测站的实时数据，这片海域的脉气波动异常剧烈，比之前邪兽出现时还要混乱，而且……”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张打印纸，上面是玄阴子的审讯记录，“玄阴子今早突然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反复喊着‘始祖要醒了’‘共生仪式要开始了’，我们问了他半天，他就只重复这两句话，再问其他的，就只是嘿嘿冷笑，什么都不肯说了。”
“共生仪式？”苏晓喃喃自语，掌心的护脉玉牌突然热了起来，像是被火烤着一般，胸口的守脉者印记也开始隐隐作痛，那是一种熟悉的、与邪力对峙时才会有的灼痛感。她猛地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记载：邪脉始祖曾妄图以自身邪力与归墟本源之力共生，以此获得永生不灭的躯体，却被初代守脉者以生命为代价设下封印，将其困在归墟深处。难道……那些失踪的墟能会成员，是想完成玄阴子未竟的阴谋？
“玄阴子虽然被擒，但他之前布下的邪阵可能并未完全失效。”王爷爷叹了口气，把手里那张泛黄的纸摊开在海图上，“这是昨天整理玄阴子遗物时，从他黑袍夹层里找到的，你看，上面画的就是共生仪式的图谱。”他用手指着图谱中央的圆圈，“这里写着，需要用拥有纯净脉气的活人的精血作为引，再借助墟心石的力量，才能冲破初代守脉者的封印，唤醒始祖，让他与归墟共生，到时候整个归墟海域都会被邪力笼罩，后果不堪设想。”
苏晓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林梅立刻说道：“那珊瑚礁附近的异常光和鱼群聚集，会不会就是墟能会的人在准备这个仪式？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合适的‘引子’了？”
陈景明点头，脸色越发沉重：“很有可能。我们排查了墟能会的残余势力，发现有一小队核心成员在玄阴子被擒后就失踪了，大概五六个人，都是玄阴子的心腹，手里可能还握着玄阴子留下的部分邪符和仪式所需的器具，甚至……”他看向苏晓，眼神里带着担忧，“可能找到了墟心石的其他碎片。毕竟当年墟心石碎裂后，我们只找回了两块，剩下的碎片一直下落不明。”
苏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原以为解决了玄阴子和林浩，归墟就能暂时恢复安宁，却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在暗中作祟，而且他们的目标竟然是唤醒邪脉始祖——那是比玄阴子可怕百倍的存在，一旦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苏晓当机立断，转头对林梅和陈阿木说，“你们去装备库准备潜水装备，选最轻便的那种，再带上水下通讯器和脉冲枪，我去跟顾教授说一声，让他帮忙实时监测珊瑚礁海域的脉气波动，有异常随时通知我们。”
“等等。”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杨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身上已经换好了深蓝色的作战服，胸口的疤痕被布料紧紧遮住，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坚定的眼睛，“我跟你们一起去。”
“杨队，你的伤……”陈景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医生说至少还要休养一周，不能剧烈运动，水下压力大，万一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不碍事。”杨宇抬手拍了拍胸口，动作轻柔地避开了伤口的位置，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水下作战经验我比你们丰富，珊瑚礁附近暗礁多，地形复杂，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而且，我不放心你们。”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精准地落在苏晓耳里，让她心头一暖。
他看向苏晓，眼神里满是固执，像是在说“你别想再把我留下”。苏晓与他对视了几秒，终究是点了点头——她知道，在水下，杨宇的经验确实能帮上大忙，那些暗礁的位置、水流的规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教授得知情况后，立刻拉着陈景明去了监测室，启动了海防站最先进的脉气监测系统。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曲线，红色的波动线在珊瑚礁区域剧烈跳动，显示邪力浓度正在不断上升。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便携监测仪，递给苏晓：“这个你带上，能实时显示周围的脉气浓度，绿色代表安全范围，黄色是邪力轻微超标，红色就是危险区域，会自动报警。”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丫头，记住，你体内的力量已经能与归墟共生，不再是单纯的守护之力。遇到危险时，别想着硬抗，试着用意念沟通那些被邪力影响的生灵——归墟的万物都有灵性，你是守脉者，它们会认你。上次净化邪力时，荧光贝不就主动帮你了吗？或许这次也能找到帮手。”
苏晓郑重地点点头，把便携监测仪别在腰间的战术腰带上，又摸了摸胸口的护脉玉牌，那里的温热感越来越清晰，像是在为她指引方向。
一行人很快登上了海防站的巡逻艇，朝着东边的珊瑚礁海域驶去。此时正是上午，海面风平浪静，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看起来一派祥和，谁也想不到这片平静的海域下，正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杨宇站在船头，手里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的珊瑚礁群。那片珊瑚礁绵延数里，露出海面的部分像一簇簇盛开的花朵，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水下却深邃难测。他放下望远镜，对苏晓说道：“这片珊瑚礁下面有很多天然形成的暗礁洞穴，最深处能到水下五十米，墟能会的人很可能躲在里面，我们得小心行事，别打草惊蛇。”
苏晓点头，转头对林梅和陈阿木说：“我们分两组，我和杨队从正面潜入，探查洞穴的主要入口；梅梅和阿木在附近的珊瑚礁潜伏，负责警戒，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用通讯器联系我们，不要擅自行动。”
“好！”林梅和陈阿木异口同声地答应，开始检查身上的潜水装备，氧气瓶、潜水服、脚蹼，每一样都仔细核对，确保没有问题。
巡逻艇停在离珊瑚礁还有百米远的地方，避免引擎声惊动可能隐藏在附近的人。苏晓、杨宇、林梅和陈阿木依次换上潜水装备，背着氧气瓶，沿着船舷缓缓潜入水中。
刚下水的瞬间，一股清凉的触感包裹住全身，苏晓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节奏，跟着杨宇朝着珊瑚礁的方向游去。水下的能见度不算高，阳光透过海水折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照亮了周围五彩斑斓的珊瑚和穿梭其中的小鱼。
但苏晓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周围的海水比往常要浑浊一些，原本应该鲜艳的珊瑚，边缘竟泛着淡淡的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失去了往日的生机。那些穿梭的小鱼也显得格外焦躁，时不时猛地窜出一段距离，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便携监测仪，屏幕上的指针已经从绿色偏向了黄色，显示这里的邪力浓度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而且还在不断上升。
“大家小心，保持距离，不要分散。”杨宇的声音通过水下通讯器传来，带着些许电流声，却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