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湖时，晨雾还未散尽，柳树上的苗银铃铛在风中轻响，像是在与这片承载了百年缘分的湖水作别。小巴蛇蜷在玄玉盒里，蛇眼半睁，偶尔吐一下信子——自雷峰塔一行后，它身上的金光愈发柔和，显然也沾染了几分白素贞释然的气息。青砚背着罗盘走在前面，古籍揣在怀中，书页偶尔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记载着各地民俗异事的篇章。
“下一站往东北去。”青砚突然停下脚步，罗盘的指针朝着正北偏东的方向转动，边缘泛着淡淡的灰光，“师父的信里提过，东北黑土地上民俗传说极多，尤其‘出马仙’‘保家仙’的说法盛行，近来那边妖气异动，却不是恶妖作祟，倒像是民俗仪式出了岔子。”
我摸了摸怀里的斩妖剑，剑身上的云纹依旧柔和，看来此行并非凶险恶战。“东北的‘仙家’多是狐、黄、白、柳、灰五大家，传说它们与人类达成契约，受香火供奉，也护一方安宁。”我想起师父古籍里的记载，“若是仪式出了岔子，怕是‘仙家’与信徒的契约出了裂痕，才会引发异动。”
半月后，我们抵达东北地界。刚踏入黑土地，便感受到与江南截然不同的气息——风里带着黑土的厚重，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家家户户的院门上挂着红布，门框两侧贴着黄纸符，符上画着看不懂的符文，却透着一股虔诚的气息。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黄大仙在此”，牌前摆着香炉，炉里的香还冒着青烟。
“这是供奉‘黄仙’的。”青砚指着木牌，罗盘的指针微微颤动，“黄仙就是黄鼠狼，东北人认为它灵性极高，受了香火便会护佑村落。但看这符纸的纹路，似乎被人动过手脚，符文的走向乱了，香火的气息也杂了。”
我们刚走进村落，就见几个村民围着一个院子议论纷纷。院子的主人是个姓王的老汉，此刻正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院里的鸡笼翻倒在地，几只鸡横七竖八地躺着，脖子上都有细小的齿痕，却不见血迹。“肯定是黄大仙发怒了！”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说，“前几天李二小子偷偷拿了供桌上的馒头，还把黄仙的牌位挪了地方，这下好了，仙家怪罪下来了！”
王老汉叹了口气：“何止啊，这几天村里怪事不断——张家的孩子夜里哭个不停，说是看到穿黄衣服的小人在床边跳；李家的地窖里存的土豆全烂了，烂土豆里还缠着黄绳子；就连村口的井，打上来的水都带着一股黄鼠狼的臊味！”
青砚掏出测灵符，符纸飘向王家院子，在空中绕了一圈，泛着淡淡的灰光。“不是黄仙发怒，是有人用邪术扰乱了‘仙家’的气息。”他指着院门上的黄纸符，“这符被改过了，原本是‘请仙护宅’的符文，现在被改成了‘拘仙扰宅’，仙家的气息被拘住，无法正常护佑村落，才会引发这些怪事。”
我们跟着王老汉走进院子。院里的供桌摆在屋檐下，桌上的香炉里香灰堆积，牌位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牌位上的“黄大仙之位”四个字被人用墨涂了一笔，变成了“黄大仙之囚”。供桌下的地面上，画着一个奇怪的阵法，阵法的线条是用朱砂混着鸡血画的，边缘还缠着几根黄鼠狼的毛——显然是有人故意破坏供奉仪式，想借此拘住黄仙的气息。
“是村里的刘半仙干的！”王老汉突然一拍大腿，“前几天他来我家，说我家的黄仙牌位摆放不对，要帮我重新画符，我没答应，他就气冲冲地走了！这刘半仙平时就爱搞些旁门左道，总说自己能‘拘仙办事’，肯定是他怀恨在心，故意改了符纸，搅乱了仙家的气息！”
我们跟着王老汉来到刘半仙的住处。那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房门口挂着“刘半仙算命卜卦”的幌子，屋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朱砂味。刘半仙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黄纸上画着奇怪的符文，桌上摆着一个陶罐，罐口缠着黄绳子，里面隐约传来细小的呜咽声。
“住手！”青砚大喝一声。刘半仙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掉在地上，他抬头看到我们，眼神慌乱：“你们是谁？来我这里干什么？”
青砚指着桌上的陶罐：“这罐子里拘着的是黄仙的一缕气息吧？你改了村民的供桌符纸，拘住仙家气息，想借此修炼邪术，却不知这样会扰乱村落的安宁，甚至让仙家彻底发怒，伤及无辜！”
刘半仙脸色煞白，却还想狡辩：“我……我这是在帮村民请仙！黄仙脾气古怪，不这样拘着它，它怎么会乖乖护佑村落？”
“胡说！”我掏出斩妖剑，剑身上的银光泛着柔和的光芒，“出马仙与人类的契约，讲究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护你一丈’，靠拘押的手段，只会让仙家生厌，最终反噬自身！”
就在这时，陶罐突然剧烈震动，罐口的黄绳子被挣断，一缕黄色的雾气从罐中飘出，在空中凝成一只黄鼠狼的虚影。虚影的眼睛泛着红光，朝着刘半仙扑去，却在半途被青砚的测灵符挡住。“黄仙息怒。”青砚语气柔和，“我们是来帮你解开拘押的，并非有意冒犯。”
虚影停下动作，眼神中的怒气渐渐消散，化作一个穿黄衣服的小童模样。“人类不讲信用。”小童的声音带着稚嫩，却透着几分委屈，“我受王家老汉祖辈的供奉，护了他们家三代人，可这凡人却用邪术拘我，还搅乱了村里的供奉，让我无法感应到香火，连护佑村民都做不到。”
青砚掏出一张“解厄符”，贴在陶罐上。符纸泛着金光，将罐中残留的邪气净化干净。“刘半仙，你可知错？”青砚看向刘半仙，“你若真心想帮村民，就该用正道请仙，而非旁门左道。现在，你随我们去王家院子，重新摆放牌位，画回正确的符纸，向黄仙赔罪。”
刘半仙不敢不从，跟着我们回到王家院子。他重新清洗了供桌，将黄仙牌位摆正，用新的朱砂画了“请仙护宅”的符纸，贴在院门上。青砚则掏出香炉，点燃三炷香，插在供桌上。“黄仙，村民已知错，还请你不计前嫌，继续护佑这片村落。”
穿黄衣服的小童虚影飘落在供桌前，闻了闻香的气息，脸上露出笑容。“我本就无意为难村民，只是被拘住气息，心中有气。”他朝着王老汉鞠了一躬，“以后还请好好供奉，莫要再让旁人捣乱。”说完，虚影化作一缕黄光，钻进供桌下的土地里，消失不见。
怪事很快就平息了——张家的孩子不再夜里哭闹，李家的地窖里长出了新的土豆芽，村口的井水也恢复了清甜。王老汉带着村民来到我们住处，送上一篮刚蒸好的馒头，感激地说：“多谢两位道长，若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刘半仙蒙骗多久，也差点得罪了黄大仙！”
离开村落时，青砚看着远处的黑土地，若有所思：“东北的民俗传说，多是人与‘仙家’的相互依存。一旦平衡被打破，就容易引发怪事。接下来，我们去长白山脚下的村落看看，据说那里有‘参仙’的传说，近来也出了不少异事。”
三日后，我们抵达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刚进村，就见几个村民背着竹篓，神色慌张地往山上跑。“不好了！张老三在山上挖参，被‘参娃’缠上了！”一个村民大喊，“他早上上山，现在还没回来，有人看到他在人参坡上转圈，嘴里还念叨着‘找不着家’！”
“‘参娃’是长白山的参仙传说。”青砚翻开古籍，“传说千年人参会化作孩童模样，称为‘参娃’，若是有人贪心，想挖走千年人参，就会被参娃缠住，在山里迷路，直到耗尽体力。”他掏出罗盘，指针朝着长白山的方向转动，边缘泛着淡淡的绿光，“看来张老三是遇到了参娃，被它引到了深山里。”
我们跟着村民往山上走。长白山的山林茂密，空气里带着参的清香。走到人参坡时，果然看到一个中年汉子在坡上转圈，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参……人参……找不着家……”正是张老三。
青砚掏出一张“醒神符”，贴在张老三的额头上。符纸泛着金光，张老三打了个哆嗦，眼神渐渐清明。“我……我这是在哪儿？”他揉了揉脑袋，“我早上来挖参，看到一棵千年人参，刚想挖，就看到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冲我笑，我跟着他跑，就再也找不着路了。”
“那是参娃，是长白山的参仙。”我指着张老三的竹篓，里面装着几棵普通的人参，“你贪心要挖千年人参，才被参娃缠住。参仙本是善意，不想让你因贪心丢了性命，才用这种方式困住你。”
张老三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贪心挖千年人参了。”
就在这时，山林里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从树后探出头，正是张老三看到的参娃。他手里拿着一棵人参，朝着我们挥了挥手，又钻进了山林里。“参娃在向我们示好。”青砚笑着说，“长白山的参仙护佑着山里的人参，也护佑着挖参人，只要不贪心，就能平安无事。”
我们跟着参娃的笑声，来到山林深处的一片人参地。地里长着许多人参，其中一棵人参泛着淡淡的金光，正是张老三看到的千年人参。穿红肚兜的小孩坐在千年人参旁，手里拿着一片人参叶，对我们说：“你们是好人，不像他那样贪心。这棵千年人参，是长白山的宝贝，不能挖走，否则会惹怒山神。”
青砚点点头：“我们不会挖走它，只是来帮张老三解开参娃的缠困。以后，我们会告诉村民，要敬畏参仙，不可贪心。”
参娃露出笑容，将手里的人参叶递给我们：“这个送给你们，它能驱邪避灾。”说完，他化作一缕绿光，钻进千年人参里，消失不见。
张老三跟着我们下了山，他把竹篓里的普通人参分给村民，还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告诫大家不可贪心挖千年人参。村里的老支书感慨地说：“长白山的参仙，从来都是护着我们的。以前也有人遇到过参娃，只要不贪心，都会被平安送下山。这次多亏了两位道长，让张老三迷途知返。”
在村里住了几日，我们听说附近的村落有“狐仙”的传说——有个叫小翠的姑娘，被“狐仙”附了身，整日坐在窗前，嘴里念叨着“等郎归”，家人请了不少先生，都无法将狐仙赶走。
我们来到小翠家。小翠坐在窗前，穿着一身红衣，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郎……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三百年了……”她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狐妖气息，却没有戾气，反而带着深深的悲伤。
青砚掏出测灵符，符纸飘到小翠身前，泛着淡淡的粉色光。“不是狐仙附身，是狐仙的执念附在了她身上。”青砚轻声说，“这狐仙想必是三百年前爱上了一个人类男子，男子承诺会回来找她，却再也没有出现，她的执念不散，才附在了与她有相似气息的小翠身上。”
我摸出玄玉盒，小巴蛇游了出来，绕着小翠的手腕盘旋。它的身体泛着金光，将小翠周身的狐妖气息轻轻包裹。“小巴蛇能感知到执念的根源。”我轻声说，“狐仙，三百年过去，你的心上人早已转世，你这样附在小翠身上，只会让她痛苦，也让你的执念越来越深。”
小翠的身体微微颤抖，嘴里的念叨声渐渐停下，眼神里泛起泪光。“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狐仙的悲伤，“我每年都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他，可他再也没有回来。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回来。”
青砚掏出古籍，翻到记载着三百年前的篇章：“三百年前，有个叫柳生的书生，在长白山遇到一只狐仙，两人相恋。后来柳生要回家乡赶考，承诺考中后就回来娶狐仙，却在途中病逝。他的魂魄无法离开，便在长白山徘徊，直到百年前被山神渡化，转世为人。”
小翠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原来他不是故意不回来……”她周身的狐妖气息渐渐收敛，“我困在执念里三百年，终于知道了真相。小翠，对不起，连累你了。”说完，一缕白色的狐影从小翠身上飘出，朝着长白山的方向飞去，消失在山林中。
小翠的眼神恢复清明，她揉了揉脑袋，疑惑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在窗前看书，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翠的家人喜极而泣，对着我们连连道谢。青砚看着窗外的长白山，轻声说：“无论是黄仙、参仙，还是狐仙，它们的执念，其实都和人一样，不过是求一个圆满。解开执念，就是解开它们心中的枷锁。”
离开长白山脚下的村落时，已是深秋。黑土地上覆盖着一层薄霜，远处的长白山巅积着白雪，透着一股圣洁的气息。小巴蛇回到玄玉盒里，蛇眼闭着，像是在沉睡。青砚背着罗盘，古籍揣在怀中，书页上记载着东北民俗异事的篇章，又多了几行新的字迹——那是我们此行的经历，也是人与“仙家”相互理解、相互依存的见证。
“下一站，去松花江畔。”青砚突然停下脚步，罗盘的指针朝着松花江的方向转动，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光，“师父的信里说，松花江里住着‘江神’，近来江水异动，渔民打不上鱼，怕是江神遇到了麻烦。”
我摸了摸怀里的斩妖剑，剑身上的云纹泛着柔和的银光。“东北的民俗里，江神是渔民的守护神，渔民出海前都会祭拜江神，祈求平安丰收。”我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江水异动，想必是江神的气息被扰乱了，我们去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顺着黑土地往松花江畔走，风里带着江水的湿润。远处的松花江像一条银色的带子，蜿蜒在黑土地上。走近江边，就见几个渔民坐在船头，唉声叹气，渔网空空如也。“这几天邪门得很，”一个老渔民说，“撒下的网要么是空的，要么就捞上来一堆水草，连条小鱼都没有。江神爷怕是生气了！”
青砚掏出测灵符，符纸飘向江面，在空中绕了一圈，泛着淡淡的蓝光。“不是江神生气，是江底的‘水祟’在捣乱。”他指着江面下，“江底有一缕邪祟的气息，缠着江神的气息，让江神无法正常护佑渔民，也让鱼儿不敢靠近。”
我们乘着渔民的船，往江中心驶去。江面平静得有些异常，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水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青砚掏出罗盘，指针在江中心停下，边缘的蓝光愈发浓郁。“就在这里。”他掏出一张“驱邪符”，贴在船舷上，“水祟怕阳气，我们用阳气引它出来。”
我摸出斩妖剑，剑身上的银光直射江面。突然，江面下传来一阵异动，一条黑色的水蛇从水下钻出，朝着我们的船扑来。水蛇的身体裹着黑气，眼睛泛着红光，正是江底的水祟。“是你们打扰了我的清静！”水蛇的声音带着阴冷，“这松花江是我的地盘，渔民想打渔，就得给我供奉！”
“胡说！”青砚掏出古籍，“松花江是江神的地盘，你不过是一缕水祟，竟敢在这里作乱！江神护佑渔民，你却缠着江神的气息，不让渔民打渔，简直不知好歹！”
水蛇发怒，尾巴拍向江面，掀起一阵巨浪。青砚立刻掏出一张“定水符”，贴在船舷上。符纸泛着金光，巨浪瞬间平息。“杨砚，用斩妖剑斩它的黑气！”青砚大喊。我举起斩妖剑，剑身上的银光化作一道光刃，劈向水蛇身上的黑气。
黑气被光刃斩断，水蛇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开始缩小。就在这时，江底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一道金光从水下升起，凝成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男子模样——正是松花江的江神。“水祟，你在我的地盘作乱，还敢伤渔民，今日我饶不了你！”江神的声音带着威严，他伸出手，一道金光缠住水蛇，将它拖入江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