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黑色轿车如同从阴影中钻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车窗后那张冷漠的脸,以及那句“我们领导想请你过去坐坐”,瞬间将林晓怼刚从刘建国办公室带出的、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彻底掐灭。
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知道,这不是邀请,是绑架。是王振山那伙人,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者……刘建国那边出了变故?
没有时间思考。在她僵住的瞬间,轿车后门从里面被推开,另一个同样面无表情、身形壮硕的男人探出身,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由分说地将她往车里拖拽!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林晓怼惊怒交加,奋力挣扎,试图呼喊。但她的声音在嘈杂的街头显得微弱无力,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剩下的呼救都堵了回去。
周围有零星的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在那辆无牌轿车和那两个男人冰冷的目光扫视下,没有人敢上前过问。
她被粗暴地塞进了后座,夹在两个男人中间。车门“砰”地关上,落锁声清脆而绝望。轿车立刻启动,汇入车流,速度飞快。
“老实点!”旁边的男人低声警告,一只手依旧死死扣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似乎按在腰间,暗示着某种武器的存在。
林晓怼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大口喘着气,透过深色的车窗膜观察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车子没有驶向市区中心,而是朝着城郊工业区的方向开去。
他们要把她带去哪里?王振山在滨江新城也有据点吗?
她的目光扫过车内。除了司机,身边两个男人都穿着普通的夹克,但坐姿笔挺,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绝非普通的打手,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员。王振山一个工业厅的处长,能有这样的手下?还是说,他背后的势力,远比想象的更深?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挂着“北方物资中转仓库”牌子的、看起来已经半废弃的厂区。厂区内杂草丛生,库房破败,只有零星几个穿着同样普通的人影在走动,看到这辆车进来,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各忙各的。
轿车在一栋最大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的库房前停下。林晓怼被拽下车,推搡着走进了库房。
库房内部空间巨大,空旷而阴暗,只有几盏悬挂在高处的防爆灯发出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中央一小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铁锈和一股若有若无的机油味。一些废弃的机器设备和包装箱杂乱地堆放在四周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怪兽。
她被带到了库房中央,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张旧木桌和两把椅子。桌子后面,背对着她,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材中等、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领导,人带来了。”押送她的其中一个男人恭敬地汇报。
风衣男人缓缓转过身。
林晓怼的心猛地一沉——不是王振山。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容普通,甚至带着几分儒雅,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比王振山那种官僚气息更加令人心悸的、属于真正黑暗世界的压迫感。
“林晓怼同志,”陌生男人开口了,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磁性,却让林晓怼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或者,我该叫你……林芳?”
他准确地说出了她的两个名字!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林晓怼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只是用同样冰冷的眼神回视着他。她知道自己此刻任何一丝软弱和慌乱,都会成为对方攻破她心理防线的利器。
陌生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踱步到桌子后面,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落入网中的猎物。“不必紧张,请你来,只是想和你聊聊,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林晓怼终于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沙哑,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非法?”男人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阴冷,“在某些层面上,规则是由人来定义的。比如现在,在这里,我的问题,就是你需要遵守的规则。”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林晓怼脸上:“告诉我,韩卫国交给了你什么?还有,你在刘建国那里,又做了什么?”
果然是为了韩师傅的证据和刘建国那边的事情!他们果然监控着一切!
林晓怼的心沉到了谷底。刘建国那边难道失败了?还是他……根本就和他们是一伙的,刚才办公室那一幕,只是为了试探她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矢口否认,这是唯一的选择。
“不知道?”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林晓怼同志,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智慧。能从h市那个泥潭里脱身,还能在滨江新城搅动风云,你确实不简单。但你要明白,有些游戏,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他打了个手势。旁边一个壮汉立刻上前,一把抢过林晓怼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帆布包,粗暴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子上——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些零钱和粮票,还有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
看到笔记本的瞬间,林晓怼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她最后的堡垒,里面记录着她所有的观察、分析和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记录的绝密信息!
男人拿起那本笔记本,随意地翻看着。当看到里面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技术草图、数字和奇怪的符号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无法立刻解读。
“很有意思的记录。”他将笔记本丢回桌上,目光重新锁定林晓怼,“看来,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深入交流。希望你在这里能好好想想,想清楚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对那两个壮汉吩咐道:“照顾好林同志。”说完,便转身朝着库房深处的一个小门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是!”
库房里只剩下林晓怼和那两个看守她的壮汉。昏黄的灯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被孤立在这片巨大的、充满未知危险的黑暗空间中央。
一个壮汉将倒在地上的东西胡乱塞回帆布包,扔到她脚边。另一个则拖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目光如同鹰隼般盯着她,一言不发。
没有拷打,没有逼问,只有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监视。这是一种心理战术,旨在摧毁她的意志。
林晓怼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帆布包,抱在怀里,然后走到另一把空着的椅子前,坐了下来。她垂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外表看起来,她像是一个被吓坏了、陷入绝望的年轻女孩。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低垂的眼睑之下,她的眼神是如何的冰冷和锐利。她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那个陌生男人是谁?他代表的又是哪一方势力?肯定不是王振山本人,王振山没有这种气场和手下。是比王振山更高级别的保护伞?还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北极星”项目背后、真正的黑手?
刘建国……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否安全?那张透明的薄纸,是否已经送出去了?
还有顾怀远……他知道自己此刻身陷囹圄吗?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那股不屈的倔强和一定要活下去、揭穿真相的信念。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传递信息,或者……寻找脱身的机会。
她悄悄抬起眼皮,观察着这个库房。结构、可能的出口、看守的位置和习惯……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库房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更显得内部如同与世隔绝的囚笼。
不知过了多久,库房那扇小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出来的不是那个风衣男人,而是……刘建国!
他脸色苍白,步履有些沉重,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冒着热气。他走到桌边,将缸子放在林晓怼面前,声音干涩:“喝点水。”
林晓怼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无法置信!
他果然在这里!他和他们是一伙的!那之前在办公室里的一切,果然都是演戏!都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拿到她手中的证据?!
一种被彻底背叛和愚弄的怒火,瞬间淹没了她!
刘建国似乎不敢与她对视,目光躲闪着,低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没必要硬扛着,对你没好处……”
“闭嘴!”林晓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产生过一丝希望和犹豫的男人,只觉得无比恶心。
刘建国身体一僵,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又走回了那扇小门。
希望彻底破灭。林晓怼看着眼前那杯冒着虚假热气的白水,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入臂弯,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看守的壮汉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然而,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林晓怼那看似绝望而蜷缩的手指,正极其轻微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用指甲划下了一个又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属于她和顾怀远之间才知道的、代表着极度危险和位置的紧急联络符号……
囚笼之中,无声的博弈,仍在继续。而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场因她而起的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这座滨江小城,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