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忘川静谧的流淌中又滑过数日。谢珩心有所感,冥冥中觉得九泉之井又将迎来新的客至。果不其然,这一日,井口再次氤氲起不凡的异象。
此番并非以往常见的金色龙气或尊贵紫霞,而是一片炽烈如焰、蓬勃向上的赤色光华!那赤光冲天而起,并非血腥杀戮之意,而是带着一种涤荡寰宇、再造乾坤的煌煌正气与灼热生机。赤光凝聚,化作数条鳞甲鲜明、姿态矫健的赤色神龙虚影,环绕井口盘旋飞舞,龙吟之声响亮清越,充满了奋发进取、除旧布新的力量感。
光华渐敛,井畔显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男子身量高挑,面容俊朗,眉宇间既有帝王的威严,又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润与坚毅。他穿着一身赤色为底、绣有玄色章纹的龙袍,形制与西汉龙袍略有差异,更显庄重内敛。他腰间佩着一柄装饰华美的金色长剑,剑鞘上镶嵌着美玉,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凛然中正之气透出,仿佛能斩断一切奸邪,匡扶社稷。
依偎在他身旁的女子,并未穿着繁复的凤冠霞帔,只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色深衣,裙摆绣着淡淡的兰草纹路,发髻简单挽起,斜插一支碧玉簪。她容貌清丽绝伦,气质温婉娴静,如同空谷幽兰,虽无耀眼珠宝衬托,但那通身的雍容气度与看向身旁男子时那充满信赖与深情的目光,已然昭示了她非同一般的身份——她正是这位帝王的皇后。
谢珩心中微讶,近来降临忘川的名士,似乎多有夫妻相伴,倒也是一桩佳话。他正欲上前接引,却见不远处,正巧路过的汉高祖刘邦停下了脚步。
刘邦依旧是那副闲散的姿态,双手拢在袖中,溜溜达达地正要往别处去,目光瞥见井畔那身着赤色龙袍的年轻男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极大的惊讶与好奇之色。他几步凑上前来,绕着那对年轻夫妻打量了一圈,尤其是盯着那男子看了又看,猛地一拍大腿:
“嘿!你小子……这身打扮,这气派,还有这赤龙……莫非就是彻儿跟咱提过的,那个……那个重兴了咱老刘家江山的……东汉的……光武帝,刘秀小子?”
原来,刘邦从曾孙刘彻那里,早已听闻了西汉之后,又有刘氏子孙再建大汉的故事,对这位“位面之子”、“中兴之主”刘秀颇感兴趣。
那赤袍青年见到刘邦,虽不识其面貌,但观其气度以及与生俱来的那份刘氏血脉的隐约感应,加之对方直呼武帝刘彻之名,心中已然明了八分。他不敢怠慢,携着身旁女子,对着刘邦便是郑重一揖:“后辈刘秀,携拙荆阴丽华,拜见高祖皇帝!”态度恭敬,却不失一方雄主的气度。
阴丽华亦随之盈盈下拜,姿态优雅。
刘邦见状,哈哈大笑,显得极为受用,上前虚扶一把:“起来起来!都是一家人,甭整这些虚礼!咱早就想见见你了!能把咱老刘家的江山从那些姓王的和外戚手里再抢回来,你小子,有种!是咱老刘家的好儿郎!”
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刘秀,又看了看温婉秀美的阴丽华,啧啧称赞:“不错不错,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咱听说你小子当年还是个种田的时候,就发愿‘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有志气!比咱当年在沛县瞧见吕雉时还敢想!哈哈!”
刘秀被高祖这般直白的调侃弄得有些赧然,但眼中也流露出对这位传奇祖先的敬意与亲切。阴丽华更是微微垂首,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谢珩见他们相认,这才适时上前,执礼道:“在下谢珩,忘川使君。恭迎光武皇帝,光烈皇后驾临忘川。”
刘秀与阴丽华闻声,转向谢珩,亦是恭敬还礼:“有劳使君接引。”
谢珩取出风华录,刘秀接过,以指代笔,在那散发着灵光的册页上,留下了笔力遒劲、隐有龙章凤姿的“刘秀”二字,字迹中正平和,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阴丽华亦在其旁,写下了清丽婉约的“阴丽华”三字,字如其人,温润如玉。
录名既毕,刘邦已是迫不及待,他一手拉着刘秀,一手招呼着阴丽华,热情地说道:“走走走!别在这儿杵着了!咱和彻儿住的那片儿,地方宽敞,风景也好!你们小两口就住在咱和彻儿中间那处空着的院子!正好,咱有好多事儿想问你呢!当年昆阳之战,真像传说中那样,天降陨石,帮你砸了王莽那老小子的百万大军?还有你那‘云台二十八将’,都是咋聚拢来的?快跟咱好好唠唠!”
刘秀见高祖如此热情,心中也觉温暖,他看向谢珩,以目光询问。
谢珩微笑颔首:“高祖陛下安排甚好。光武皇帝与皇后初来,能与先祖聚居一处,互相照应,亦是美事。”
于是,刘邦便如同一位找到了失散多年晚辈的兴奋长辈,絮絮叨叨地拉着刘秀和阴丽华,朝着他与刘彻居住的那片环境清幽、规制最高的区域走去。一路上,还能听到刘邦洪亮的嗓门:
“……咱跟你说,彻儿那小子打仗是厉害,可有时候也太能折腾,把家底都快打空了……还是你小子会过日子,懂得休养生息,‘光武中兴’,这名号听着就踏实!对了,你那‘度田令’推行得咋样?那些豪强地主没给你使绊子吧?……”
刘秀耐心地听着,时而微笑解答,语气始终温和而尊重。阴丽华安静地跟在身侧,看着丈夫与先祖交谈,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
谢珩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跨越了时空的刘汉三代帝王(虽分属西汉东汉)相聚的一幕,心中亦感欣慰。刘邦的豪迈不羁,刘秀的沉稳宽仁,阴丽华的温婉贤淑,在这忘川之地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赤龙之象,昭示着再造山河的伟业;而这份家族血脉的传承与相聚,或许也正是另一种形式的“中兴”吧。他微笑着,引领着这新至的一家,融入忘川那永恒而包容的风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