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了剑柄。
刚才那一下磕地,是警告,也是试探。徐长松没动手,说明他真如表面所说,是来拉拢的,不是来杀人的。但我不能顺着他的台阶往上走,一旦进了青阳派的大门,规矩、任务、长老令,一条条锁链就套上来了。
我不想被人管。
我抬头看着他,声音不高,也不低:“我习惯独来独往。”
这句话落地,屋里更安静了。窗外那些议论声也停了。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估计觉得我疯了,敢这么跟一个大派长老说话。
徐长松脸色没变,只是眼神动了一下。他打量我,像在重新估量一块石头能值多少灵石。
“你可知多少人想进青阳派,连门槛都摸不到?”他说。
我知道。我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拒绝。越是好地方,越藏得深。藏书阁、丹房、灵药田,听着诱人,但背后一定有代价。师父说过,天下没有白给的东西,尤其是别人主动送上门的好处。
我摇头:“我不适合。”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就是轻轻一笑,像是看穿了什么。
“有意思。”他说,“你能炼出那等丹药,又能在妖兽围攻下保住性命,还能在这种时候说不——比那些跪着求入门墙的强多了。”
我没接话。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封皮泛青,写着《三清丹诀》四个字。
“既然你不肯入派,这本丹诀送你。”他说,“算谢礼,也当结个善缘。”
我皱眉。这种级别的丹诀,怎么可能随便送人?青阳派再小也是北域有名的大宗,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但我不能直接推拒。这等于打脸,而且会显得我心虚。
我伸出手,接过丹诀。纸页微凉,边缘有些磨损,像是经常翻阅。这不是新抄的,是旧本。
就在我的手指碰到书页的瞬间,识海里一道微光掠过。
灵识扫入。
书页一层层翻开,速度快得几乎感觉不到。我早就能用源炁催动灵识探物,之前在茶馆就试过。现在更是熟练。
扫到第三页时,我发现夹层。
一张极薄的绢布藏在里面,折叠成指甲盖大小。上面画着山川河流,还有几个红点标记,其中一个旁边写着“古墟引”三个小字。
地图。
而且不是普通地图。线条走势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是某种阵法残纹,又像……古碑上的裂痕。
我心里一紧。
还没等我反应,丹田深处猛地一震!
残碑熔炉自己动了。
青火在碑缝里窜起,比平时高了一倍。整块半透明古碑嗡鸣震动,裂缝张开,像一张嘴,把那地图的气息吸了进去。
我闭眼内视,只见那幅地图的纹路,正在被一点点烙印在古碑表面。每一笔都清晰无比,连红点的位置都没差。
它记住了。
而且是自动记住的。我根本没下令,熔炉自己完成了吸收和转化。就像它当初吞掉断剑余韵那样,对这张地图产生了本能反应。
这图有问题。
要么和残剑碑有关,要么和九转逆脉丹有联系。不然熔炉不会这么积极。
我睁开眼,手还捧着丹诀。
徐长松看着我:“怎么了?”
“没事。”我把丹诀合上,双手递回,“多谢长老厚赐,但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他抬手拦住:“拿着。我不缺这点东西。况且……”他顿了顿,“你今日若死在这客栈,我救了你也毫无意义。不如留个后手,也算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后手?
我心头一跳。
他是说将来还想用我?还是……另有安排?
不管怎样,我现在不能撕破脸。
我收回手,再次拱手:“那就多谢了。”
他点头:“你若以后改变主意,随时可来青阳派寻我。我不在,找执事报‘徐长松荐’三字即可。”
意思是给我留了个进门的暗号。
我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门口。
腰间的三个酒囊跟着晃动。左边是灵液,中间是丹粉,右边是碎剑渣。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也是我一路拼过来的证明。
我不需要门派给的资源。
我自己能抢,能炼,能活。
走到门边时,我停下。
“徐长老。”我说,“你说我是野人也好,散修也罢。但有一点你要明白——”
我回头看他。
“老子的命,从来都是自己挣的。”
说完,我拉开门。
外面天刚亮,街上还没几个人。风吹过来,带着昨夜血战后的铁锈味。
我走出去,身后客栈恢复了动静。有人低声说话,有人说“那家伙居然没死”,还有人说“青阳派都请不动他”。
我不在乎。
脚下步伐稳定,朝着镇子西头走去。那里有家不起眼的药铺,我昨晚路过时注意到它后院堆着几筐废弃灵矿渣。那种渣子含微量剑意,普通人当垃圾,对我来说却是补品。
只要找到合适的废料,今晚就能再炼一波源炁。
正走着,丹田里的熔炉又轻轻颤了一下。
我察觉不对,立刻停下脚步,靠墙站定。
低头闭眼,内视。
只见古碑上的地图纹路正在缓缓发烫,尤其是那个标着“古墟引”的红点,青火绕着它转了一圈,突然爆出一点火星。
紧接着,一段陌生的文字浮现在碑面裂痕中。
不是汉字,也不是任何我见过的文字。但它一出现,我就懂了意思。
“月满之夜,碑引墟门。”
我睁眼。
心跳加快。
这不是我想到的,是熔炉自己解读出来的。它不仅记住了地图,还在分析,甚至……预测?
我捏紧拳头。
看来这张图,远比我想象的重要。
而且徐长松给的时机太巧了。刚好在我炼出第一枚真正意义上的丹药之后,刚好在妖兽来袭、他出手相救之后。
他是真想拉拢我,还是……借我之手去某个地方?
不管他是何目的,现在地图已经在我脑子里,线索已经开始动了。
我继续往前走。
太阳升高了些,照在我的背上。无锋重剑贴着脊梁,沉甸甸的。
离镇西还有三百步。
药铺门口有个老头在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走近时,他忽然开口:“后院的渣子,三天后才换新的。”
我没停步:“够用了。”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拐进侧巷,准备翻墙进去。
刚抬起脚,丹田猛然一热!
熔炉剧烈震动,青火冲上识海,眼前闪过一幅画面:一座塌了一半的石门,门上刻着和我剑胚一样的纹路,门缝里渗出黑雾,雾中有东西在爬。
画面一闪即逝。
我站在原地,呼吸变重。
这不是幻觉。
是熔炉在预警。
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