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栗香漫阶
晨雾还没散尽时,小萤就抱着签到簿蹲在院门口数台阶。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亮,她数到第七级,忽然回头喊:“林姐姐!簿子上画了栗子!”
林悦正往竹篮里装布巾和水壶,闻言凑过去看。签到簿上新的一页上,几棵结满刺球的栗子树正立在雾气里,树下画着三个小小的身影,背着竹篮仰着头,像在数枝头的果实。旁边标着行小字:【山栗带刺,心藏甘味】。
“李伯说后山的栗子该熟了!”小萤把簿子往怀里一揣,拽着苏瑶的袖子就往外跑,“快去快去,晚了就被松鼠叼走了!”
苏瑶被她拽得踉跄了两步,手里的草帽都歪了:“慢点跑!露水重,当心摔着!”
林悦拎着竹篮跟在后面,看两人的辫子在晨雾里一甩一甩的,像两只快活的小雀。山路比昨日更滑些,石缝里冒出的青苔沾着露水,踩上去能听见“滋溜”一声轻响。小萤跑在最前面,忽然停住脚,指着路边的灌丛喊:“看!栗子壳!”
果然见几片带刺的栗壳落在草里,尖刺上还沾着点褐红色的果肉渣。林悦捡起一片,指尖被尖刺轻轻扎了下,微微发麻。签到簿在竹篮里动了动,她翻开看,只见栗子树旁多了把小竹钩,旁边写着:【栗球需钩落,轻敲取仁,免伤指】。
“林悦,你看这个!”苏瑶从背篓里掏出个东西,是用细竹条编的小钩子,钩尖磨得圆圆的,“昨儿李伯给的,说勾栗子最管用。”
三人往山上走,越往上雾气越浓,栗子树的清香混着湿土的气息漫过来,像裹了层薄纱。小萤眼尖,老远就看见枝头挂着的栗球,青绿色的外壳鼓囊囊的,像缀满了小刺猬。“在那儿!”她踮着脚蹦跳,竹篮撞在腿上,发出“咚咚”的轻响。
苏瑶举起竹钩,瞄准最矮的那串栗球轻轻一勾,“啪嗒”一声,三个栗球落在厚厚的腐叶上,惊起几只跳虫。小萤立刻扑过去,蹲在地上用石头轻轻敲栗壳,尖刺扎得她龇牙咧嘴,却不肯停手:“快出来呀……”
林悦走过去,接过石头,顺着栗壳的缝隙敲了敲,壳子应声裂开,露出里面褐红色的栗子,饱满得像颗小元宝。“这样敲才不会伤着手。”她把栗子递给小萤,指尖沾着点栗壳的绒毛,痒痒的。
签到簿在竹篮里微微发烫,林悦翻开,见新的画面正漫出来:小萤举着栗子笑,苏瑶举着竹钩勾栗球,自己蹲在地上敲壳,三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长长的,缠在栗树的根须上。旁边写着:【甘味藏于刺,暖语裹于常】。
日头爬到头顶时,三个竹篮都装了大半。小萤的裤腿沾着泥,苏瑶的草帽上挂着片栗叶,林悦的指尖被尖刺扎出几个小红点,却都笑得合不拢嘴。下山时,小萤忽然想起什么,从篮里掏出颗最大的栗子,往嘴里塞:“生的能吃吗?”
“傻丫头,得煮熟了才甜。”苏瑶拍掉她手里的栗子,“回去让王婶给咱们煮栗子粥,放些红糖,比啥都香。”
刚到院门口,就见王婶挎着竹篮往这边走,篮里是刚蒸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你们可算回来啦!”她往小萤手里塞了块红薯,“我去李伯家送腌菜,他说你们去摘栗子了,特意让我给你们留着热乎的。”
红薯的甜混着栗子的香在院里漫开,小萤啃着红薯,含糊地说:“王婶,我们摘了好多栗子,您也尝尝。”
林悦把栗子倒在石桌上,青绿色的栗壳堆成小山,阳光照在上面,尖刺闪着细碎的光。她拿起签到簿,见最后一页画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里面的栗子粥上飘着片栗叶,旁边写着:【刺裹的甜,才更让人记挂】。
苏瑶正往灶房走,要去洗栗子,听见这话回头笑:“可不是嘛,就像李伯的脾气,看着硬,心比谁都软。”
林悦望着石桌上的栗球,忽然觉得,这带刺的壳子,像极了日子里那些看着扎人的坎——敲开了,里面藏着的,都是甜。
灶房的土灶里,柴火正噼啪作响。苏瑶把栗子倒进大盆,用温水泡着去绒毛,王婶坐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这栗子得先在滚水里焯一焯,再剜壳就容易多了——当年你李伯在山里看林场,秋日用篝火烤栗子,壳一裂就往嘴里塞,烫得直跺脚也舍不得吐。”
小萤趴在灶台边,盯着锅里渐渐翻花的水,鼻尖沾着点面粉——刚才偷偷摸了把王婶发的面,想捏个栗子形状的馒头。“李伯还会烤栗子?”她咂咂嘴,“那咱们今晚烤着吃好不好?就用院里的炭火盆!”
“小馋猫。”林悦笑着弹了她额头一下,指尖的栗壳绒毛蹭在她皮肤上,惹得小萤缩着脖子笑。她拿起个泡软的栗子,指甲顺着壳上的纹路一掐,果然轻松剥出完整的栗肉,黄澄澄的像块小琥珀,递到王婶嘴边:“您尝尝,这后山的栗子比镇上买的甜。”
王婶咬了半颗,眯眼点头:“是这个味!当年林场的栗子树,还是你李伯亲手栽的呢,说等老了就守着栗树林,煮茶、烤栗、看山……”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猛地蹿高,把她眼角的细纹照得清晰了些。
苏瑶正好端着焯好的栗子过来,听见这话接道:“那等栗子收完了,咱们请李伯来院里烤栗子呀,就用炭火盆,再温壶米酒。”
“好啊好啊!”小萤拍手,忽然想起什么,冲出去抱签到簿,“我要在簿子上画个炭火盆,还有李伯烤栗子的样子!”
林悦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剥栗子的动作慢了些。灶台上的铁锅里,栗子粥已经咕嘟冒泡,红糖块在粥里慢慢化开,甜香混着柴火的烟味漫出厨房,和院里的栗香缠在一块儿。
“这丫头,”王婶看着小萤的方向笑,“跟当年的你苏瑶一个样,看见好吃的就眼睛发亮。”
苏瑶正用布巾擦手,闻言脸一红:“王婶又说我……”话音未落,就见小萤举着签到簿冲进来,页面上果然画了个红通通的炭火盆,盆边坐着个戴草帽的老人,手里翻着栗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火里藏甜,烫嘴才香】。
“你看你看!”小萤把簿子凑到锅边,蒸汽模糊了纸面,“像不像李伯?”
林悦凑近看,画里老人的草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有颗痣,正是李伯的模样。她忽然想起前几日李伯送的竹钩,钩尖磨得圆润,想来是常年摘栗子练出来的。
暮色漫进灶房时,栗子粥已经盛进粗瓷碗,红糖沉在碗底,搅开就是一片暖黄。烤栗子的炭火盆也在院里支起来了,苏瑶用铁钳夹着栗壳在火上翻烤,噼啪的爆裂声里,栗香混着焦糊味飘得老远。
小萤举着签到簿,蹲在盆边写生。林悦端着粥走过去,见她在画里添了轮月亮,月光落在炭火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跟栗树一样长。
“姐姐你看,”小萤指着页面角落,“这里多了行字!”
林悦低头,只见炭火盆旁写着:【日子像烤栗,要耐着性子翻,火太急会焦,火太缓不香】。
她刚要说话,院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李伯背着半袋新收的花生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把野山楂:“听王婶说你们摘了栗子,我来……”
话没说完,就被小萤拽到炭火盆边:“李伯李伯,快教我们烤栗子!王婶说你最会这个!”
李伯被拽得踉跄,手里的山楂撒了一地,却笑得露出牙:“这丫头,跟当年的林丫头一个急脾气……”他弯腰捡山楂时,林悦看见他手背上有道浅疤,像被栗壳尖刺划的。
炭火噼啪,栗壳开裂的脆响此起彼伏。李伯用树枝拨弄着栗子,说后山的栗树今年挂果稠,等落了霜再摘最后一茬,能存到冬天炖肉。苏瑶温的米酒在陶壶里冒着细汗,王婶把花生倒在簸箕里晾晒,小萤的鼻尖又沾了灰,正缠着李伯讲看林场的故事。
林悦靠在门框上,手里捧着没喝完的栗子粥。签到簿被小萤垫在膝头,页面上的炭火盆旁,又多了个戴草帽的老人身影,和现实里的李伯慢慢重合。
她忽然觉得,这带刺的栗子,就像这些藏着故事的人——乍看硬朗,细品才知,壳里裹着的全是岁月酿的甜。而那些看似扎人的疤,不过是时光刻下的印记,提醒着你,曾有怎样的人,陪你走过某段路。
夜风吹过院角的栗树枝,带落几片枯叶,落在炭火盆边,被火星轻轻舔了一下,化作灰烬,却让那烤栗的香,更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