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山使者秋水蓼的来访,像给封闭的山谷推开了扇窗,带进了外界的风与新的念想。她走后,谷里的静不再是沉沉的闷,空气里还飘着点超然物外的灵韵,像沾了晨露的草叶,润润的。
小夭的心思缠得慌。方丈山的友善是真的,说要一起护海、分享上古秘辛,确实能给安儿省不少麻烦。可这也意味着,安儿不再是藏在山谷里的秘密,那些有古老传承、眼光深的势力,都已经盯上他了。往后的路,怕是要在各种算计和试探里走了。
小安倒没琢磨这些深层的弯弯绕,反倒对秋水蓼说的“疏导灵气”“劝和生灵”记在了心上。这几日,他坐在礁石上,神识不再只盯着大海的宏大连鸣,反倒像张细网,往那些犄角旮旯里探。他“听”到东海岸的渔民为了块肥美的新渔场争得面红耳赤,渔网都扯破了;“摸”到南海的珊瑚礁在一股乱蹿的地脉热流里熬着,颜色一点点变白,像快渴死的花;还“闻”到西荒暗流里,有些海兽被深渊残留的脏气缠上,身体扭得不成样子,疼得乱撞,吓坏了旁边的小鱼小虾。
以前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就像浪起浪落、花开花谢,不用管。可现在,他心里冒出来个念头:自己是海心,是不是该伸手管管?不是为了显摆力气,是看着那些小家伙受苦、那些珊瑚枯萎,心里不得劲。
“娘,”他盯着海面上鱼群搅起的碎光,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困惑,“海里的小家伙们吵架,或者生病了,我该去搭把手吗?”
小夭看着儿子眼里的迷茫和跃跃欲试,心里又暖又酸。暖的是他没因为力量变强就变冷漠,还想着护着这些细微的生灵;酸的是这年纪本该追着海浪跑,却要琢磨这么沉的事。她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得像潮汐:“安儿,海能装下千般浪,也能养着万般生灵。要是纷争和病痛是脏东西闹的,或者会闹成大麻烦,你有本事,就去管。但记住,顺着自然的性子来,别太勉强,就像大夫治病,得按规矩来,不能硬拧。”
小安似懂非懂地点头,冰蓝色的眼睛里,星子转了转,像是把话记在了心里。
没几天,小安就锁定了一处急着要管的地方。离山谷几千里外的一片偏海,海底地震震出了道裂缝,里面往外冒着带点深渊味的脏东西。那股气不算强,可蚀得很,把周围的海水染得发灰,鱼虾死了一片,五颜六色的珊瑚礁慢慢变成了灰疙瘩,活着的水族都吓得跑光了,只剩一片死气沉沉。
“娘,那边得去看看。”小安指着那个方向,语气笃定,“那股坏水再不堵,会慢慢散开,害死更多地方。”
小夭探了探方位,那片海偏僻得很,没什么航道,也离势力范围远,风险小。正好让安儿练练手,试试主动守护的滋味。她点头:“好,我们去。但记住,别硬撑,不对劲就立刻回来。”
这次,小安没召唤水流开通道,心念一动,周身裹上层暗蓝的光,他和母亲的身影慢慢变透,最后化成两缕轻飘飘的蓝光,融进了海水里——这是他把海心之力用得更熟了,像水滴归海,没人能察觉。
不到半天,母子俩就到了那片被污染的海。眼前的景象看得人心里发紧:海水泛着死气沉沉的暗灰,飘着淡淡的腥腐味,海底堆着鱼虾的尸骸,原本热闹的珊瑚礁蒙着层灰,像落满了尘土。那道黑漆漆的裂缝,像道烂伤口,还在往外冒黑气。
小安悬在裂缝上方,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怜悯,还有点气。他伸出小手,掌心往下一按,暗蓝色的光像暖泉似的,慢慢淌进海水里。光过之处,灰扑扑的海水一点点变蓝,腥臭味散了,死气也退了。裂缝里冒出来的黑气,一碰到这光就“滋滋”响,慢慢化了。
净化比想的顺利,小安的力量本来就克这种脏东西。可就在快清干净的时候,变故突然来了!
裂缝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尖啸!一道黑影像箭似的窜出来,直扑小安!那是只比磨盘还大的巨蟹,身上长着歪歪扭扭的骨刺,眼睛红得像血,是被深渊脏气蚀得变异了,又凶又疯,满脑子都是破坏的念头。
小夭心里一紧,刚要动手,却见小安慢悠悠地抬了抬手。周围的海水突然变得像胶一样稠,结成道无形的墙,把巨蟹牢牢困住。巨蟹疯狂挣扎,骨刺刮得水墙“咯吱”响,却怎么也冲不出来。
小安没立刻杀它,只是盯着这只可怜的怪物,眼睛里情绪复杂。他能感觉到它灵魂里的疼和乱,是被深渊的力量折磨得疯了。他试着送过去一缕软软的海心之力,像轻轻摸了摸它的头,想安抚它乱作一团的意识。
一开始,巨蟹挣扎得更凶,红眼睛里全是戾气。可慢慢的,那股纯净的力量像清泉似的,洗着它被污染的魂,戾气一点点退了,剩下的是茫然,还有点淡淡的委屈。它不闹了,缩成一团,发出低低的呜咽,像个受了伤的孩子。
小安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巨蟹被蚀得太深,救不回来了,但至少能让它走得安宁点。他指尖凝起一点冰蓝的光,轻轻点在巨蟹的额心。巨蟹身子颤了颤,红眼睛慢慢变回了原本的深蓝,它最后看了小安一眼,像是在道谢,然后身子化成点点冰晶,散在了海水里。
解决了巨蟹,小安接着封堵裂缝,很快就把口子堵死了,剩下的脏气也清得干干净净。周围的海慢慢活了过来,几条胆大的小鱼游了回来,围着珊瑚礁转了转,枯萎的珊瑚也不再往下掉灰,假以时日,总能慢慢恢复。
往回走的路上,小安一直没说话。小夭知道他心里有事,没打扰他。
回到山谷的木屋前,小安望着平静的海面,忽然开口:“娘,帮它们的时候,心里暖暖的。可看到那只大螃蟹那么疼,又有点难过。”他顿了顿,声音沉了点,带着点不属于年纪的沉:“海告诉我,这样的‘伤口’还有好多,有的比这个大,还麻烦。”
小夭揽住他的肩膀,声音柔得能化开冰:“安儿,这就是守护的重量啊。你会看到好的,也会碰到疼的、没办法的事。可正因为有这些疼,才要我们去护着。今天你做得特别好,不光把海水清干净了,还让那个迷路的魂走得安安静静。这就是海心该有的样子——既有力量,又有软心肠。”
小安往母亲怀里靠了靠,感受着怀里的暖,心里的那点难过慢慢散了。他抬头望着星空和大海,眼睛亮得很:“嗯,我知道了。我慢慢学,一点点把海的‘伤口’都治好。”
这一次主动出手,是小安作为海心守护者,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远航。他不光用了力量,还懂了责任,尝了守护的甜,也品了其中的涩。方丈山带来的念想,悄悄改变了他和海相处的方式。他的心海之航,才算真正扬起了帆。前面的浪可能更大、风可能更急,但有了这次的经历,还有母亲陪着,他眼里的光,越来越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