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雾总也散不透。晨起时绕着木屋转,把窗棂上的霜气裹得更浓,连相柳打坐的蒲团边,都凝着层细冷的气——自那夜鳞片引动邪气反噬后,他身上的寒就没褪过。后背的伤最磨人,结痂的地方总在夜里发烫,黑气像小虫子似的在痂下钻,痒得钻心,偏又不敢抓,一运劲压,邪气就往经脉里窜,疼得他指尖都蜷起来。
那枚鳞片被锁在玉匣里,藏在床底最暗的角落。可即便隔了三重冰灵封印,子夜时分仍能听见匣身“咔嗒”轻响,像有东西在里面撞。相柳试过把玉匣埋进灵脉最盛的坡地,第二日去看,周围的草竟枯了半圈,玉匣上凝着层黑霜,倒像是鳞片在往外“吐”寒气。
小夭的药炉就没熄过。她把宁神草、雪魄花磨成粉,连本命精血都掺了些进去,丹丸捏得圆滚滚的,泛着淡金的光,可相柳咽下去,也只够压半个时辰的疼。有次她熬药熬到天亮,抬头见相柳靠在门框上,脸色白得像纸,手里还攥着给小安补好的布鞋,她手里的药勺“当啷”掉在炉上,眼泪没忍住,砸在药渣里。
小安也不闹着去溪边捞鱼了。他总蹲在玉匣旁,小手扒着匣沿往里看,冰蓝的眼睛睁得圆,像要透过玉壁看出些什么。有时相柳疼得闷哼,他就跑过去,把小脸贴在相柳手背,再把潮音石掏出来,按在相柳伤口边——石头泛的暖光会顺着他的掌心渗进去,虽弱,却能让相柳的眉头松半分。“爹,石头在哄它呢。”他会小声说,“它说邪气怕暖,咱们多攒点暖就好。”
变故在黄昏时炸了。
相柳试着用灵力裹住经脉里的邪气,想一点点逼出来。刚运到心口,后背的伤突然“嗡”地烫起来,黑气顺着脊椎往上爬,直冲喉头——他没忍住,咳了口血,暗红色的血滴在素色衣襟上,像绽开的暗梅。
“爹!”小安正蹲在炉边帮小夭递药材,见了这幕,手里的药包“哗啦”撒在地上,扑过去攥住相柳的衣角,眼泪掉在相柳手背上,烫得很。
小夭手里的银针没等捏稳,就往相柳穴位上扎,指尖都在颤:“别硬逼!先稳住气!”
相柳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落在床底的玉匣上,冰蓝眼里凝着股狠劲:“这邪气跟鳞片是一根藤上的,光压没用。得进去看看,它到底藏着什么。”
“不行!”小夭立刻按住他的手,“你现在连灵力都稳不住,再碰鳞片,邪气会把你脉都撑破!”
“再拖下去,邪气缠上安儿就晚了。”相柳声音哑,却没半分退让,他看向小安,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发顶,“安儿的感知能‘听’见东西,或许……他能帮爹看清鳞片里的事。”
小安立刻挺起小胸脯,把眼泪抹掉:“我能!娘,我不怕!我跟爹一起去‘找’它!”
小夭看着父子俩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她深吸口气,把药囊里的银针全倒在案上,又把潮音石塞进小安手里:“娘帮你们护法,一旦有不对,咱们立刻停。”
烛火摇到半夜,木屋里的气绷得像弦。
相柳盘膝坐好,玉匣放在膝上。小安挨着他,小手按在玉匣盖,另一只手攥着相柳的衣角。小夭站在两人身后,手里捏着银针,目光紧盯着相柳的脸——只要他眉梢一动,她就立刻扎下去。
相柳指尖凝起缕冰蓝灵力,像根细针,轻轻挑开玉匣上的封印。刚开道缝,一股寒气就钻了出来,裹着腥气,直往小安鼻尖扑。小安打了个寒颤,却没缩手,只把潮音石往玉匣上贴了贴:“别怕,我们不是来伤你的。”
相柳的神识顺着缝隙探进去,刚触到鳞片,就像被冰锥扎了下——鳞片突然爆起黑光,一股狂暴的意念顺着神识反冲回来!那意念里全是尖啸,还有无数双眼睛在黑里盯着他,像要把他的魂都拽进去!
“唔!”相柳浑身剧震,嘴角又沁出血,玉匣都跟着晃。
“相柳!”小夭的银针刚要扎下去,小安突然喊了声:“别!我‘看’见了!”
小安的意识被拽进了片黑里。他“踩”在冰冷的海沙上,周围全是碎掉的珊瑚,黑影子在远处磨爪子,海草缠在他手腕上,像冰铁链。还有哭声,混着贝壳碎掉的脆响,听得人耳朵疼。可在这乱里,他却“摸”到了缕软乎乎的光——那光藏在鳞片最深处,像只缩在壳里的小蜗牛,还在轻轻抖。
“是你吗?”小安试着往那光靠,“你是不是被那黑东西抓了?”
那光颤了颤,突然往他手里钻——小安瞬间“看”到了画面:以前的鳞片是七彩的,在珊瑚丛里跳,还会跟小鱼说话;后来天塌了,黑东西裹着雾来,一口吞了它的光,把它锁在黑里,逼它当“眼睛”,找什么“门”……
“爹!娘!”小安猛地睁眼,汗顺着下巴滴在玉匣上,却攥紧了相柳的手,“鳞片是好的!它的光被黑东西吞了,只剩一点点在躲!它想回家!”
相柳没等缓过气,立刻改了法子。他把灵力裹上潮音石的暖,再混着小安指尖的光,像揉了团软棉花,轻轻往鳞片里送——这次,鳞片没再反抗。黑光晃了晃,竟慢慢淡下去,那缕软光从鳞片深处飘出来,绕着相柳的灵力转了圈,像找到了依靠。
玉匣里的寒气散了些,连相柳后背的疼都轻了。他缓缓吐出口气,看着小安通红的眼眶,冰蓝眼里软了点:“安儿,你帮它找到回家的路了。”
小夭凑过来,见玉匣上的黑霜在化,眼泪终于落下来,却笑着说:“有法子了……咱们先净化这缕光,再顺着它找那黑东西的根。”
烛火晃了晃,把三人的影子叠在墙上。小安靠在相柳怀里,手里还攥着潮音石,石头泛着暖光,贴着玉匣,像在跟里面的鳞片说话。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月光透进来,落在玉匣上,竟没了之前的冷,倒裹着点软乎乎的劲。
虽然黑东西还在深海里藏着,可这夜,他们总算抓住了点光——不是剑上的光,不是石头的光,是藏在鳞片里、藏在小安心里的,那点不肯被黑暗吞掉的暖。有这点暖在,再深的海,也能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