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隐去,弦月东升,清冷的光辉取代了璀璨的银河,为古城遗迹披上了一层静谧的银纱。经历了一整日的休整、探索与星台启示,众人都已疲惫,各自寻了干燥避风的角落准备度过这林中最后一夜。
王胖子心大,靠着半截石墙,没过多久就鼾声微起,与林间的虫鸣一唱一和。吴邪靠坐在张起灵不远处,看着小哥在月光下如同雕塑般沉静的侧影,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隐约期待,不知不觉也沉入梦乡。
解雨臣却没有睡意。他靠坐在一棵巨树的虬根上,目光放空,望着天边那弯弦月,脑海中回响着星台传递的关于平衡与选择的古老智慧,更萦绕着这一路走来,身边那人一次次挡在身前、气息微弱却眼神坚定的模样。
不远处,黑瞎子同样未眠。他倚着树干,肩胛处的伤口在夜间隐隐作痛,但这并非他失眠的主因。他的目光,越过朦胧的月色,落在了解雨臣清瘦孤直的背影上。有些话,有些心思,在生死边缘滚过几遭后,已如同酝酿过久的陈酒,到了不得不启封的时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脚步放得极轻,走到解雨臣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解雨臣没有动,也没有看他,仿佛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沉默在月下流淌,却并不尴尬。林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沙沙声响。
“睡不着?”最终还是黑瞎子先开了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嗯。”解雨臣应了一声,依旧望着月亮。
黑瞎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扯了扯嘴角:“这月亮,看着比雪山上的温柔点儿。”
又是一阵沉默。
“瞎子,”解雨臣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这一路,谢了。”
黑瞎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花儿爷,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这个‘谢’字?”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真要算起来,是我欠你条命。”
解雨臣终于转过头,看向他。月光下,他的脸一半清晰,一半隐在阴影里,眼神却亮得惊人:“不算欠。你我之间,早就算不清了。”
这话里的意味太重,黑瞎子心头猛地一跳。他看着解雨臣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也映着一种他从未在其中见过的、近乎坦诚的决绝。
他收敛了脸上惯有的玩笑神色,墨镜后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专注。“是啊,算不清了。”他重复着,声音沙哑了几分,“所以,以后也别算了。”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那半臂的距离,目光紧紧锁住解雨臣:“解雨臣,老子这辈子,坑蒙拐骗、刀头舔血,什么都干过,就是没想过……身边会多一个甩不掉、也舍不得甩的人。”
他说话向来直接,此刻更是毫无修饰,带着黑瞎子式的粗粝与真诚:“雪山底下那一遭,我就在想,要是真就这么交代了,最他妈憋屈的就是……有些话还没跟你说清楚。”
解雨臣静静地听着,呼吸几不可察地放缓了。
“往后,”黑瞎子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甭管是去找那劳什子‘生机之地’,还是回雨村养老,或是再蹦出什么妖魔鬼怪……你这朵娇花,我得接着护。你这解家当家的担子,得分我一半。你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仿佛要将眼前人烙进灵魂深处:“……我得守着。”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只有最朴素的陈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解雨臣与他对视着,月光在他眼中流转。良久,他极轻极缓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他没有直接回应那近乎宣告的“守着”,而是用一种同样平静、却带着承诺力量的语气说:
“我的路,不好走。”
“巧了,”黑瞎子立刻接口,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痞气的弧度,眼神却无比认真,“我就爱走不好走的路。”
解雨臣看着他,看着这个玩世不恭却又重情重义、一次次为他豁出性命的男人,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终于彻底消融,漾开温暖的涟漪。他微微颔首,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却重逾千钧。
“好。”
只有一个字。
却足够了。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无需再多言语,有些盟约,刻在生死之间,印在彼此眼中,便已永恒。
不远处,原本“熟睡”的王胖子,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瞄了一眼那边气氛明显不一样的两人,胖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猥琐笑容,又赶紧闭上,嘴里发出更响的鼾声,心里嘀咕:“得,这下胖爷我更像那多余的胖鹌鹑了……”
而在另一侧,看似沉睡的吴邪,其实在黑瞎子走过去时就已经醒了。他闭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能感觉到身旁张起灵的呼吸依旧平稳绵长,但似乎……比平时更放松一些。他悄悄将手往旁边挪了挪,指尖轻轻碰到了张起灵的衣角。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便覆了上来,将他的指尖轻轻握住。
吴邪心头一暖,彻底安心,沉沉睡去。
月已西斜,启明星在东南方的天际悄然亮起,与解雨臣怀中那再次传来微弱共鸣的双鱼符光芒隐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