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天光微亮,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轻纱般笼罩着江北市最大的城市绿肺——翠湖公园。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的清香,早起锻炼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出现在公园的小径上,打着太极,慢跑,或者遛狗。
一位穿着红色运动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沿着湖边熟悉的路线倒着走,这是他坚持了十多年的养生习惯。他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欣赏着雾中湖景,心情颇为惬意。走着走着,他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粉笔状的东西,有点打滑。
“哎哟,谁这么没公德心,在路中间乱画……”老大爷嘟囔着稳住身形,低头扶了扶老花镜。
下一秒,他整个人僵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断似的嗬嗬声,所有的惬意瞬间被冰冷的恐惧碾得粉碎。
他脚下踩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粉笔头。那是一条用某种白色粉末勾勒出的、扭曲而诡异的线条,延伸向前,构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图案。而图案的中央……
图案的中央,仰面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得体的深色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势整齐得像是被人精心摆放过的展示品。但他的脸色是死灰般的青白,毫无生气,双眼紧闭。
这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但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细节。
男人的额头正中,被用同样的白色粉末画了一个小小的、结构奇特的符号,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他的西装外套被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而衬衫的胸口部位,赫然浸染着一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血迹的中心,似乎还有一个不规则的窟窿。
而围绕着尸体的地面上,那个由白色粉末画成的巨大图案,覆盖了周围好几平方米的区域。图案由圆形、三角形和一些无法名状的扭曲符号嵌套组成,结构严谨,线条清晰,透着一股冰冷而邪异的仪式感。
老大爷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指着那诡异的场景,过了好几秒,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死……死人啦——!”
尖叫声划破了公园清晨的宁静,惊起了树梢的飞鸟,也引来了其他晨练者的注意。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城市的清晨。
……
林宸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他睁开眼,窗外天色才刚蒙蒙亮。看了眼来电显示——队长陈建国。
“喂,陈队。”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但大脑已经迅速切换到工作状态。
“林宸,立刻到翠湖公园西门集合。”陈建国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凝重而急促,“出了个大案子,场面有点邪门。”
“明白,马上到。”林宸没有多问,立刻起身。邪门?这个词从经验丰富的陈队嘴里说出来,分量可不一般。
二十分钟后,林宸的车停在了翠湖公园西门外。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不少早起的市民被拦在外面,踮着脚好奇地张望,议论纷纷。几个派出所的同事正在维持秩序。
林宸亮了下证件,弯腰钻过警戒线。清晨的公园凉意很重,空气中那股潮湿的草木味里,似乎隐隐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老远就看到陈建国那壮实的身影,正和一个穿着现场勘查服、戴着口罩的人说着什么。技术科的赵思妍也已经到了,正蹲在远处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提取着那些白色粉末的样本。她的表情透过防护面罩看不真切,但紧蹙的眉头显示着她的专注。
张猛也到了,正叉着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中心的现场,脸色不太好看。他看到林宸,走了过来。
“来了?”张猛的声音有些发沉,“妈的,这案子……看着就晦气。”
“什么情况?”林宸问,目光已经投向了现场中心那个穿着西装的身影。
“自己看吧,”张猛朝那边努努嘴,“公园晨练的老头发现的。死者男性,三十到四十岁之间,身份还没确认。被捅死的,具体几刀还不清楚。关键是那造型……妈的,跟邪教献祭似的。”
林宸快步走向中心现场,陈建国看到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靠近。
越靠近,那股仪式般的诡异感就越发强烈。白色粉末画成的图案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它们环绕着尸体,仿佛一个神秘的结界。死者那安详到近乎刻板的姿势,与胸前大片的血迹和额头上那个诡异的符号形成了令人极度不适的对比。
“看出什么了?”陈建国沉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
林宸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原地,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从尸体的姿态、衣着的细节、周围地面的痕迹,到那个复杂的图案和符号,一点点地掠过,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他注意到死者交叠的双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左手的小指不见了。断口处似乎被处理过,没有明显的血肉模糊,反而异常平整。
他注意到死者脚上的皮鞋,鞋底边缘沾着一些微小的、亮晶晶的碎屑,像是某种人造水晶或者玻璃。
他注意到那些白色粉末画出的线条,极其流畅均匀,显然不是仓促画就,画这东西的人非常冷静,甚至可能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态。
他还注意到,在图案外围的泥地上,有几个极其模糊、几乎被晨露抹平的痕迹,似乎有人曾在这里长时间跪拜过。
“仪式感……”林宸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极强的仪式感。凶手不是在随意抛尸,他是在完成一个‘作品’,或者说,一个‘仪式’。”
陈建国嗯了一声:“我们也这么觉得。思妍初步看了那些粉末,像是粉笔灰混了别的东西,具体要回去化验。额头和地上的符号,没人认识,已经让人去查了。”
赵思妍抬起头,插话道:“图案画得很专业,线条标准,结构对称,凶手可能有美术或者几何学背景。而且他心理素质极好,在现场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林宸蹲下身,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仔细观察着死者额头那个符号。它结构精巧,似乎融合了某种古老的元素,但又经过现代化的抽象变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取走了小指,额头刻画符号,地面绘制大型图案,尸体精心摆放……”林宸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远处湖面上逐渐散开的雾气,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普通的仇杀或财杀。凶手有强烈的心理驱动,可能有特定的信仰体系或者扭曲的审美追求。他在通过这种行为表达什么,或者满足某种心理需求。”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而且,这种强烈、独特的行为模式,通常不会只出现一次。”
陈建国的脸色更加凝重了:“你是说……连环杀手?”
“可能性很大。”林宸点了点头,“第一个被发现的是‘仪式’的一部分,但往往不是第一个被实施的。我们需要立刻排查近期乃至更早时间段的未破失踪案、谋杀案,尤其是那些有异常细节的,比如尸体有部分缺失、现场有特殊摆放、或者有无法解释的符号标记的案子。”
张猛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操!一来就玩这么大?”
“通知法医吧,仔细验尸,重点检查伤口特征、小指断口、以及是否还有其他未被发现的符号或标记。”林宸对陈建国说,然后转向赵思妍,“思妍,地面的图案和符号,麻烦尽可能完整地记录和取样,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还有,排查公园的所有监控,尤其是夜间和清晨的,虽然……希望不大。”
凶手如此大费周章,心思缜密,不太可能忽略监控这种显而易见的风险。
赵思妍推了推眼镜:“明白。已经在做了,公园监控覆盖有盲区,特别是这片湖边林地。不过总会留下痕迹的。”
勘查工作紧张地进行着。法医赶到后,开始初步验尸。确认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凌晨12点到3点之间。致命伤确实是胸口的刺伤,凶器可能是某种双刃的尖锐利器,但具体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鉴定。左手小指确系被锐器切断,断口平整,疑似被专业工具处理过。除此之外,尸体没有明显的搏斗伤和约束伤。
“死者身上没有钱包、手机、钥匙,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一个勘查队员报告道。
“刻意抹掉身份……”林宸沉吟道,“这进一步佐证了凶手的计划性。在他眼里,死者可能只是他仪式中的一个‘道具’,具体是谁反而不重要,或者,死者的身份本身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阳光逐渐强烈起来,驱散了湖面的雾气,但笼罩在在场所有警员心头的阴影却越来越重。那个白色的图案和符号在阳光下愈发清晰,也愈发显得怪诞和刺眼。
林宸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同事们忙碌的身影,看着那具被摆放在诡异图案中的尸体,眉头紧锁。
额头上那个陌生的符号,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天空,也仿佛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是谁,为了什么,要在这个普通的城市公园里,耗费如此多的心机,导演这样一场冰冷而诡异的死亡仪式?
而这,真的只是开始吗?
林宸感到一股熟悉的、面对极致谜题时的战栗感从脊椎升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压力。如果这真是一个连环杀手,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又会是谁?会在什么时候,以怎样更“完美”的仪式出现?
他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握紧了口袋里的拳头。
必须尽快解开这些符号的含义,理解凶手的内心世界,才能抢在他的前面。
时间,突然变得紧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