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被暂时安置在停尸房,用草席盖着。但那若有若无的尸臭,却像幽灵一样,在县衙里飘荡,钻进每个人的鼻孔,也钻进了贾清廉和赵氏的心里。
后堂里,贾清廉像只被抽了筋的癞皮狗,瘫在椅子上,唉声叹气,不停地挠着本就稀疏的头发,挠得头皮屑像雪花一样往下掉。
“完了完了……夫人……这下真完了……命案啊!还是无头案!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赵氏也没了往日的从容,脸色苍白,在屋里烦躁地踱来踱去。她手里的金镯子都快被捏变形了。
“闭嘴!别嚎了!嚎丧呢!”赵氏心烦意乱地呵斥道,“光嚎有什么用?得想办法!”
“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贾清廉哭丧着脸,“查案?我哪会查案?师爷?师爷就会写个文书!仵作?那老家伙连鸡都不敢杀!李火火?让他抓贼还行,查命案?他不把尸体拆了就不错了!钱多多?那小子估计正琢磨着从死人身上摸点油水呢!孙慢慢?等他查出来,尸体都化成灰了!”
贾清廉把手下“人才”挨个数落了一遍,越说越绝望。
赵氏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贾清廉说的没错,她手下这帮人,捞钱、捣乱、拖延在行,真让他们查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简直是笑话!
“查不出来也得查!”赵氏咬着牙,“不能结案!至少不能这么快结案!得……得装装样子!让下面的人……去查!去问!把动静搞大点!显得咱们很重视!”
“怎么装样子?”贾清廉茫然。
“让李火火带人,去河边发现尸体的地方,再……再搜搜!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让钱多多……去城里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失踪的外乡人?或者……有没有人见过这个死者?”
“让孙慢慢……去整理……嗯……整理以前的失踪案卷宗!看看有没有对得上的!”
“还有!贴告示!认尸告示!让师爷写!写得详细点!悬赏!悬赏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氏一口气安排下去,听起来井井有条,实则全是虚招。她心里清楚,这些动作,多半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但没办法,必须做!做给可能盯着平安县的眼睛看!
命令下达了。
李火火带着人,在发现尸体的河滩上,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拿着棍子东戳戳西捅捅,除了捞上来几根烂木头和破鞋,屁也没找到。最后还因为太靠近水边,滑了一跤,差点掉河里,惹得岸上看热闹的百姓一阵哄笑。
钱多多倒是很“积极”,拿着死者画像(画师根据尸体肿胀的脸勉强画的,像鬼多过像人),在城里茶楼酒肆转悠。他逢人就问:“见过这人没?提供线索,重重有赏!”眼睛却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别人腰间的钱袋和桌上的酒菜,顺手“揩”点花生米、顺杯酒喝。一天下来,线索没问到,肚子倒是吃饱了,还顺了半包烟丝。
孙慢慢领了整理卷宗的任务,慢悠悠地走进满是灰尘的档案室。他慢悠悠地翻着一本本发霉的旧册子,慢悠悠地掸着灰,慢悠悠地看着……看着看着,头一点一点,居然……趴在案卷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告示倒是贴出去了。孙慢慢花了半天时间,慢悠悠地写悬赏二十两银子写得特别大,慢悠悠地贴浆糊涂了又涂。告示上那幅“鬼画符”般的画像,吓得小孩晚上都不敢出门。
几天过去了,毫无进展。尸体在停尸房继续腐烂,尸臭越来越浓,连衙役们都绕着走。案子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县衙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贾清廉和赵氏。
贾清廉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头发挠掉了一大把,头皮都挠出血了。他对着铜镜,看着自己憔悴浮肿的脸和越来越亮的脑门,欲哭无泪:“夫人……再这么下去……案子没破……我先疯了……”
赵氏也心力交瘁,眼窝深陷。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钱,可以买官,可以买“礼”,可以买通关系,却买不来破案的本事,买不来一条人命的真相。这“平安县”的天,似乎真的要塌了。
“实在不行……”赵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绝望,“找个替死鬼?找个流浪汉或者地痞……屈打成招?”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看着贾清廉那副窝囊样,想想那具越来越臭的尸体和可能到来的州府问责……这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草一样,在她心里疯狂滋长……